中车府令的落马堪称秦国官场上的巨震,并非因为赵高多么位高权重,其实中车府明面上不过是为君王出行进行筹划安排的机构,实际上则是用来监视国内高官重臣的部门,而赵高更是嬴政身边的红人,谁也没想到会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同朝为官者无不拍手称快,毕竟谁也不愿背后长着一双眼睛。
前朝后宫本就紧密相连,消息很快不胫而走,加之几乎同时,十八公子的生母那个住在阿房宫的民间女子忽然人间蒸发,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尤其这两三天以来,宫中流言四起,压都压不住。
道理很简单,后宫里平白无故少了个人,且就在此后不久,赵府令便落马了,说两者没有关系谁信呢
更有甚者信誓旦旦地声称赵高与阿房宫那位都是别国的细作,一个被安排进入朝堂,一个则趁机潜入后宫。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任他们俩再会做戏也依旧逃不过王上的法眼。
“哎,你说赵高都落网了,那她人呢跑了吗”
“怎么可能秦宫那么大,防卫那么森严,岂是她一个人说跑就能跑的依我看,应该也被抓了,没准儿已经被秘密处理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赵高隐藏得那么深都被挖出来了,你觉得呢”
“哎呀,别说了。现在想想,我都觉得后怕,幸好那时候没跟阿房宫那位有什么来往”
端华宫内,众妃齐聚一堂,每当这时候总会有人在下面窃窃私语。
苦夏端着六宫之主的架子,冷眼默默听着众人的胡乱猜测,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其实心里早就暗自窃喜不已。
不管出于什么缘由,碍眼的人终于走了,终于不用成天看着她狐媚惑主,勾引自己的男人了。至于那个小的,更是不足为虑。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苦夏一开嗓,声音便比平常响亮清亮了不少“本宫今日召集各位姐妹前来,乃是奉了王令与大家商议如何抚养十八公子一事。十八公子生母的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正所谓母以子为贵,子以母为依,孩子若没有母亲,只怕连宗牒都上不了,也就不是王族子弟了,亦不能留于宫中。可无论如何他都是王上的骨血,总不能任其流落民间吧。”
经苦夏这么一说,刚才还在小声议论的众妃皆噤声沉默。
无它,这样一个出身甭说卑微、甚至是有问题的孩子不可能得到王上的垂青,相反只会遭其冷眼。若真的接手抚养了,恐怕王上厌乌及乌,自己的那点恩宠也就跟着到头了。
后宫里的女子一个个都人精似的,自是谁都不愿吃亏当然,也有少数几个有意愿的。
孟长使第一个站出来“臣妾愿抚养十八公子,将其视如己出。”
这位孟长使的年纪不比苦夏小多少,亦是第一批入宫的后妃之一,只是伴君多年一直无所出,因此位分也一直提不上去。此时她提出抚养孩子,倒并非出于什么恻隐之心,而是这么多年都不受宠,以后年老色衰就更没的指望了,倒不如养儿防老、老有所依。
苦夏笑了笑“怕是不妥。孟妹妹未曾生养,自然不知哺育孩子的艰辛与难处,何况这么小的孩子,更是磕不得碰不得、冷不得热不得倘若有个什么闪失,王上怪罪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
孟长使哑口无言,只好讪讪地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时,冯七子起身,开口道“妹妹虽不才,但服侍王上这些年,也育有一儿一女。对于照顾孩子,多少有些心得,定会好生养育十八公子。”
若说孟长使是为了自己的下半辈子打算,那么冯七子这么做则完全出于为母者的慈悲与不忍。和那些恩宠比起来,她更不忍心看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就这样被送出宫去。
苦夏叹了口气“论起照料孩子,冯七子的确经验丰富。可你已经有了一双儿女,再加上公子高也归你抚养了,只怕妹妹有心也无力吧”
冯七子还想说些什么,一抬头却撞见苦夏饶有深意的眼神,一瞬间她什么都懂了。
没有生养过的不行,生养过的也不行,这不就等于告诉众人这个孩子只能送出宫,你们谁都不能接手,若有谁执意如此,便是跟她、跟王家作对。
至于之前那些话,充其量也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甚至很可能不是她的本意,而是在转述王上的意思。
冯七子不愿与苦夏正面硬杠,也没有那个实力与之硬杠,便识趣地选择了退缩。
一连两位宫妃的请愿被驳回,如此一来,十八公子这块烫手山芋更是无人问津,一上午的商议最后也无果而终。
苦夏对此很满意,在她眼里,这样一个孩子本就不配待在宫里,这么做不仅是为己,同时亦是为国为君。
这样多好,都走了
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她与扶苏的地位了
嬴政并未多言,对商议的结果似乎早有预料。
看他面无波澜,苦夏也不表态,只在一旁安静地为其端茶递水“这是臣妾新调制的枣花蜜茶,王上且尝尝鲜。”
嬴政轻抿了一口,看似心不在焉地说了句“草茗本清苦,加了蜂蜜反倒是四不像,都串味儿了。”
苦夏一怔,随即扯出一丝强笑“臣妾这就为王上重新烹制。”
“不必了,麻烦。”嬴政说完,起身就走,毫无留恋之意。
苦夏连忙将他送上王辇,目送对方摆驾而去,眸光渐渐变得哀怨不平。
回到殿内,桌案上那杯用心调制烹煮了许久的茶饮很快就凉了个透。
苦夏对那茶盏痴痴地望了半天,突然抬袖一扫,精致的杯盘茶具瞬间“叮叮当当”碎了一地
晚间,嬴政去了阿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