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军之事也不可松懈。”
李稷意味深长:“天下越是乱,越要抓住最紧要的。”
最紧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军权。
有了粮食,才能有百姓;有了百姓,才能有军队;有了军队,那便是天下大乱,他们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葛先生郑重拱手,恭声微笑:“是,大人。”
乔安看着葛先生的背影,忍不住扭头看李稷。
李稷抬眼:“怎么,冷了?”
“不是。”
乔安惊奇:“大哥,我怎么感觉你知道好多事似的?”
李稷心头微动,抿唇不语。
“果然就是优秀政治家的自我修养啊。”
乔安也没有多想,自己感慨了一下,又低头凑过去小声问:“大哥,你说,你是不是想...那个那个?”
她更是压低声音,伸出食指往天上指了指:“当皇帝啊?”
李稷似笑非笑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扬唇轻轻一笑...然后一个脑壳崩弹在她脑门上。
“我看你还是不累。”
李稷冷酷无情:“那就再多走会儿,等天黑了再回去吃晚饭。”
乔安捂着脑门撅着嘴,老大不高兴地翻了个白眼,但是看李稷转身走了,她连忙颠颠跟上:“大哥,你等等我——”
......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李稷的乌鸦嘴说中了,之后的大半年里,天下可是倒了大霉。
昨天东边海啸,今天西北干旱,明天南边又发大水,再加上时不时来个地震泥石流的...乔安都有种错觉,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个球,被人搓手里左捏右揉,就差没被捏得稀烂。
要说奇也是真奇,最开始栾城地动的时候,所有人避河北道如洪水猛兽,当地的父母官和李稷这个当地最高军事长官,险些就被朝廷以渎职罪问罪的——毕竟这是个迷信的封建时代,天下有大灾向来被视为是当权者失道的征兆,为了避免天下议论,除了朝廷皇帝要下罪己诏安抚民心,受灾地区的父母官也免不了被牵累,谁让别处布灾动,偏偏是你治下灾动,自认倒霉吧。
要不是李稷背后有韩王支持、李稷又收拢灾民实在得力的份上,指不定他都被罢官了呢。
但就算是这样,李稷也受了一定的打压,从三品的昭武将军被降到从四品的明威将军,还明里暗里受了朝廷的斥责。
那时候全天下都对着河北道指指点点,乔安都替李稷着急,但是李稷却是淡定,该干嘛干嘛。
但就在众人对河北道议论纷纷的时候,山陕那边大泥石流了。
从那以后可好,简直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你方大水我干旱,全天下就没了一个消停的地方。
这下好了,没人再管河北道了,皇帝的罪己诏都下不过来了,大家自己的地盘都自顾不暇了,到头来还得羡慕河北道幸运,除了最开始的地动,竟然就只偶尔有一些无关痛痒的小灾,相比起其他各地排山倒海的气势,那简直羡慕得人眼红。
外面风起云涌,乔安却是窝在家里过了最快乐的一年。
她不用做饭不用做家务,不用上山打猎养家,每□□来张手饭来张嘴,天南海北山珍海味的营养补品供着她,她一天到晚吃吃喝喝,时不时地和方愈讨论医术和可以用于农业的草药,馋了就拉着林七一起去街市上搓顿好的,无聊了就出城去看农田的涨势,再不然还可以悄咪跑去临山后的练兵场,翻墙看那些士兵操|练...
这一次,乔安照样拉着林七偷跑进山里,看将士们练军。
乔安那会儿说李稷是想谋朝篡位,李稷还端着架子不承认。
但是你瞅瞅,这一座山愣是被挖空,布置成能容纳几万人的大校场,从各个矿场锻造厂源源不断锻出来的冷兵器和甲胄顺着羊肠密道送进来,成千上万年轻精壮的汉子,挥舞着兵器,边怒喝边狠狠插刺着稻草人,还有彼此对练,射箭的,练习投石器甚至是投掷火药的...齐刷刷恢弘的怒喝声直冲云霄,端得上气势冲天、意气风发。
就这样,啊,这架势,说李稷不想干它一炮,谁能信?反正乔安不信。
乔安蹲在那儿,津津有味地看人家练兵。
林七蹲在她后面,一脸欲言又止,哼哼唧唧说:“安姑娘,别看了...大人该生气的。”
乔安不耐烦地挥挥手:“左一个大人右一个大人,我管他生不生气,有本事你现在找他告状去。”
林七有苦说不出。
安姑娘看人家练兵不算事儿,可那些士兵都是光着膀子的!她一个姑娘家,看男人身子,看得两眼放光!这大人能不生气吗?这搁谁家哥哥都得气炸了啊!
大人生气,训安姑娘,不让安姑娘来,可是安姑娘就偷着摸着拉他来,搞得林七每每都承受着良心的谴责。
“安姑娘。”
一道无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乔安回过头,看见陆翼带着几个人站在后面,正一脸黑线看着她。
林七眼前一黑:完辽,被发现辽!大人要打死他辽!
“...”乔安强作镇定站起来,拍了拍衣角,若无其事:“哎呀,好巧啊,你们也来遛弯啊?”
陆翼:“...”
陆翼言简意赅:“安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吧。”
乔安:“...”
朋友你这话说的,搞得跟警察叔叔抓她去警察局似的,这不惹人误会吗。
乔安清了清嗓子:“这件事吧,咱们其实还可以商量商量,比如说你们能不能当做没看见——”
“我管他生不生气,有本事你现在找他告状去啊?”
陆翼拿腔拿调学了一遍,又露出核善的微笑:“不行呢安姑娘,我们还得找大人告状去呢。”
乔安:“...”
草!一种植物送给你!
乔安仿佛被正义刑警押解的违法犯罪分子,垂头丧气和林七一起被围着朝后面的军屋走去。
乔安很悲伤,她已经预料到李稷会怎么对她施以死亡凝视,会怎么三百六十度对她进行冷嘲热讽。
最最可怕的是,听娘说,最近李稷搞到了一张特别牛逼的古琴,似乎试图开始培养她琴棋书画的淑女专业技能...
乔安打了个哆嗦,妈耶,这不能细想,这简直细思极恐。
乔安磨磨唧唧地走,恨不得走一步退两步,但是再慢也终究是到了书房门口。
陆翼被乔安幽怨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心想安姑娘这也不是咱们不留情,但是大人可是特意嘱咐了,那指定得给您收拾得明明白白的。
陆翼顶着乔安火辣辣的视线,刚要往前几步,就听见里面葛先生的声音:“楚王吞并了半个梁州,陕川那边也有几家边将渐渐拥兵自重,江南那几大氏族也在招兵买马,更别提权倾朝野蠢蠢欲动的曹光阉党...”
所有人都是一怔,都意识到里面是大人在与葛先生谈政务,他们断不敢惊扰。
陆翼一时有些犹豫该不该禀报。
乔安就一点犹豫没有了,眼睛一亮,娴熟地就往墙角一蹲,对他们摆摆手,一本正经比口型:别说话,打扰人家办正事儿了。
陆翼:“...”
陆翼看着支棱着耳朵贴墙角的乔安,心想安姑娘,就您这姿势,大人要是知道了,就算现在在说天王老子的大事儿,也得出来把你拎进去骂。
但是陆翼不敢说,这是大人妹子,虽说叫着安姑娘,却是实实在在的大小姐,正经的小主子,他们还真能惹人生气了啊。
陆翼对她苦笑着拱了拱手,求她老实安生点,然后招了招手,带着手下人走了——还好多事儿忙呢。
乔安就拉着林七津津有味听墙角。
葛先生说:“这次朝廷钦派御史巡察,听说还有楚王世子、韩王世子及一些大族官员随行?”
“世道要乱了,总要看看别处的真实状况,才好筹谋之后。”
李稷低哑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嗤笑:“倒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朝廷丢人丢的脸都不要了。”
“当今陛下沉迷酒色,身体早已虚耗,恐怕撑不了多少日子。”
葛先生低声说:“陛下不理世事,如今曹光阉党把持朝政,陛下没有亲子,若是山陵崩,阉党必然在宗室中挑选,长林王是陛下的弟弟,身份贵重,很有可能登顶。”
“不过另一个傀儡罢了。”
当葛先生提起曹光时,李稷眼底闪过一抹狠绝的冷意。
但是他毕竟已经活过两辈子,不再是冲动易怒的年轻人,淡淡说:“殷家的天下已经摇摇欲坠了,别说是皇室,便是楚王与韩王,如今平分天下,待将来世道大乱、群雄并起,也说不得多少变数。”
“大人说得是。”
葛先生拱手,又说:“楚王进了梁州,陕州阎家又仗着兵强马壮大举扩张,韩王如今被楚王与阎家两方辖制,难免气弱,多有气急败坏之举,恐怕要琢磨上大人与我河北道的兵马了;韩王世子此次来巡,怕是别有所图,大人还要早做打算。”
说着,葛先生想到了什么,从怀里取出一封密信:“这是韩王世子在韩王都一次宴饮时,宴席上醉酒说过的话,我恰有一位友人在席,为我送了这封信来,请大人一阅。”
“宴席上醉酒胡语,父子俩,果然都是一个模子轻狂嚣张的蠢货罢了。”
李稷轻慢地扯了扯唇角,漫不经心:“他说了什么?”
“这...”
葛先生罕见地露出些许尴尬之色:“还是大人亲自看吧,这是这不过是小人信口乱语,大人莫要动气。”
动气?左不过是那些视他为帐下走狗轻蔑不屑的醉话,李稷从不会为这些无关紧要的狂语生气,葛先生何出此言?
李稷瞥了他一眼,接过信件,打开看了起来。
书房里一片死寂。
乔安没听见声,侧着耳朵紧紧贴着墙,好奇那信里到底说了什么呀,竟然看了这么长时间——
“嘭!”
猛地一声案桌碎裂的巨响,乔安吓了一跳。
“大人莫要动怒。”
葛先生也没料到他这么大反应,连忙劝:“韩王郡主骄纵跋扈,如何配得上大人,这联姻之事不过是韩王痴心妄——”
“混账东西!”
李稷气的双目猩红,拍案而起,勃然怒喝:“谁给他的胆子敢对我妹妹评头论足?胆敢公然辱我妹妹为一介农姑村妇?!我妹妹即便是出身微寒,也远胜过他殷家血脉百倍!”
乔安:“...”
乔安如遭雷劈,心口重创,险些没一口血喷出来
——村、村姑?!
作者有话要说:乔安(微笑):我,盛世美颜,村姑,呵呵。
要露脸啦,颤抖吧狗子们,我们安安要开始真·玛丽苏·倾国倾城颠倒众生之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