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司满梨冷冷道。
他长了一张没有攻击性的脸,眉目柔和温软,此刻沉下脸,却硬生生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威严。
方镜寒被唬到了,下意识退了一步。
回过神来,他又觉得丢人,忍不住放狠话:“快把他治好!我就在这里等着,不然回头一把火神虫烧了你药神宫!”
眼看剑拔弩张,姜清赏想哈哈打个圆场:“不急,司先生的医术自然登峰造极,只是这散修在酒楼里吃了面就忽然发病,恐怕后厨不干净……”
司满梨维持着清淡的笑意,打断:“麻烦让一让。”
他收紧了手臂,将傅吹星的脸仔细按在怀里,分毫不露,唯有长发垂落如云。
“这——”姜清赏端详了片刻,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他到底想到司满梨是未来小舅子,迟疑半晌,还是侧身让了路,甚至捧场地补了一句:“司先生妙手仁心,今天这个散修发病不在后厨、不在二楼、不在门外,而在你眼皮底下,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司满梨飞身离去的身姿仿佛顿了一顿。
“收一收”,楚惜璇捅了他一手肘,“太浮夸了,司满梨好歹是个淡泊君子,听了不尴尬才怪。”
姜清赏反驳:“司满梨明明特别高兴,几乎要心脏爆炸的那种,显然我又在追求辞鹤君的道路上跨进了一大步!”他们孤光殿有特殊秘法能感知人的情绪,从不出错。
楚惜璇信以为真:“你那本《夸夸大全》还在不在?给我挑两句,等会去讨好小叔子。”
“滚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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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神宫别苑小楼,司满梨撞开门。
他轻手轻脚将傅吹星平放在榻上,咬破指尖,十指翻飞施展治愈法诀,鲜血如一粒粒珍珠,浮动成线,没入傅吹星眉心。
一切妥当之后,他正对上一双悠悠睁开的清瞳。
司满梨心尖一颤。
依然是灰雾色的眼睛,冰冷至极又让他思之如狂,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别动,歇着吧”,傅吹星视线从他失血后苍白的脸上掠过,往里挪了一格,给他让出一块地方。
“惜之,你感觉好些了么?”司满梨揽衣坐在他身侧,冷香一下子沁满了肺腑。
傅吹星声音平静,如怀抱冰雪:“好多了,谢谢阿梨。”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他。
司满梨生得气质卓越,有如灵秀春水、高华美玉,可惜眉目间横亘了太多愁郁的病气,显得过于苍白孱弱。
原书中有提,他身为药神宫集大成的传人,却医者不自医,永远要受绝症煎熬之苦。
为了自救,他将道侣生生炼成了试药工具,竭尽所能想要活下来,始终不能如愿。
如果换作其他什么人,傅吹星还能扼腕感叹一声慧极必伤、彩云易散琉璃脆,放在司满梨身上……他唯有悲欣交集。
一方面,他知道司满梨绝不是好人,欺世盗名、心如匪石,未来甚至害死了原主。另一方面,司满梨对他的关怀却很真切——因为病体沉疴,司满梨的每一滴血都很珍贵,方才为了救他,却一下毫不吝惜地花费了好些。
傅吹星决定按兵不动:“阿梨,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司满梨微微一愣,然后颇有些无奈地笑了一笑:“惜之,你又忘了,你用的是我给你的易容丹,再换一百回脸我也认得出来。”
他的手轻敲桌沿:“你向来不爱学易容幻形这一类的法术,觉得没有杀伤力,我便一次炼了好些丹药送你,特意做成了你喜欢的甜味。若你还想要的话,我再回去多做一些。”
药神宫传人的丹药,放在任何一处都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人人趋之若鹜,可惜拥有无限量提取特权的傅吹星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甚至毛都炸起来了。
天知道这些丹药有没有问题,想想原主的结局,说不定便是慢性的精神控制类药物。
他徐徐摆手,找了个托词:“不必,你好好休息,不要费心劳神。”
语气漠然,像是念书。
司满梨早就习惯了他的作风,这时得到一句慰问,很有些受宠若惊。定了定神,又道,“你的绝心绝念咒有发作的痕迹,很轻微,我暂且替你压制住了。”
“绝心绝念咒?”听名字便很不祥。
傅吹星心头一跳,中并没有提到这个东西,莫非是这个世界自动补全的?
这一刹那,他略微紧张,便感觉到心头一窒,那种紧攥住心脏的剧痛感再度袭来,却只是稍纵即逝,很快又恢复如常。
傅吹星隐约有了一道可怕的猜测——
“你果然脑子里只装了修炼本身,连这也不记得”,司满梨以为他是太久不提淡忘了,叹了口气,“惜之,你生来便中了绝心绝念咒,一有情绪波动就会疼痛,更严重便会死——所以你自幼就修了无情道。”
傅吹星:“……”
天要亡他,这见鬼的私设!
他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灵力,冰冷澎湃,有序井然,果真是无情道的路子。而且这无情道的修行并不圆满,只是一种小心翼翼保持的脆弱平衡,随时可能崩坏。
“……”司满梨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从他的角度看去,傅吹星倦怠地抱着剑,眉目疏朗,风姿峭拔。
这道身影几乎和三十年前的重叠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傅吹星的时候,傅吹星还是个玉雪可爱的孩童,却已足够姿态冷傲,目无下尘,总也捂不热。后来他意外得知,这人其实是因为中咒被迫修了无情道。
一动心,就会死。
这个隐秘只有他知晓,保留了许多年。
而傅吹星向来心如止水,波澜不起,随着长大越发地矜雅冷淡,遥不可及。他看人的眼神犹如经年深雪,底下是空荡荡的冷。他也不会为任何人停留驻足,这些年来,身上的绝心绝念咒从未发作过一次。
司满梨可以接受傅吹星一视同仁的冷待,但无法容忍傅吹星只对一人温热。
他的声音愈发柔和,仿佛春雨浸润了刀锋:“那人是谁?你究竟对谁动心了?”
傅吹星一头雾水,这他怎么知道?
他竭力搜索着近日的记忆,忽而灵光一闪:“可能是……我做的面太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