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并没有想过,相权与皇权,本来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对立的关系。即使顾铮能够站到这个位置离不开他的扶持,但她自己能够坐稳如今的位置,同样也离不开顾铮的努力。
互相扶持,又互相警惕,保持某个微妙的平衡,在这种平衡之中寻找达成自身目标的方法,这才是朝堂上的常态。
莫说她只是暂时临朝的太皇太后,就算是英明神武如秦皇汉武,也不例外。
所以顾铮表明立场,要说针对太皇太后的意思,的确没有多少。只是这事,太皇太后不会这么想,何不平也不会让她这么想。
在他的编排之中,顾铮那就是得了高位,就迫不及待的要跟太皇太后划清关系,这是为了维持自己在文臣之中的清名,只要能得到身后文臣集团的支持,自然就不需要受太皇太后辖制。
这番话,太皇太后尽数信了,因为她自己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因而何不平说呀偶给顾铮一个教训,她也是赞同的。在她想来,既然自己能一手将顾铮扶持起来,就能再将他打压下去,叫顾铮知道自己仗的是谁的势。
何不平凑到太皇太后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当真?”太皇太后闻言,亦不免面露惊讶,“哀家还以为他顾铮是个谦谦君子……若果真如此,倒是哀家看错人了。”
“那顾铮心思深沉,着意欺瞒,娘娘一时间哪里分辨得出来?”何不平微笑着道,“幸而奴婢偶然听来这消息,否则只怕要一直被他蒙在鼓里了。”
“既如此,就照你说的做。”
何不平的动作很快,不过三日之后,就有江南道巡查御史上书弹劾顾铮,言其在江南主持救灾事宜时,竟荒废公事,流连妓馆,临走时还要求当地官府给两位花魁娘子开了从良文书,将人携带上京。此人身负皇恩,眼见着江南百姓流离,却半分不曾动容,反倒借机满足自己的私欲,着实令人不齿!
这奏折一传出来,便立刻引得整个京城震动。
顾铮在京城的名声已经好到了一个地步,不单是因为他容貌与才华都是一时之选,还因为他至今尚未婚娶,又洁身自好,身边连个伺候的婢妾都没有,着实是无数春闺少女心中的良人。
却原来他竟是这般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在京中不曾流连烟花之地,怕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清名。到了江南天高路远,便没了顾忌,露出本来面貌。
这番指控并非捕风捉影,而是有实证的。那两份放良文书的原件还在,而且经由顾家的街坊邻里证实,那两个带回京城的妓子,如今也的确是住在顾铮府上,根本没有辩驳的余地。
太皇太后因此勃然大怒,在早朝上当着众臣的面责问顾铮,“顾大人,可有此事?”
“回太皇太后的话,确有此事。”顾铮面色不变,点头应道。
“好!既然你这般坦荡,哀家也无话可说。你身为朝廷命官,身负重任,却不将心思放在差事上,反倒做出这等事来。哀家只问你,当如何处置?”太皇太后问。
“但凭太皇太后处置,臣并无异议。”顾铮道。
“太皇太后息怒,顾大人如此行事,或许还有难言之隐,不如听他陈情……”参政知事姚敏站出来替他开脱道。
顾铮却并不领情,“姚大人费心了,但事情的确如此。我一时糊涂犯了错,影响朝廷声誉,太皇太后因此恼怒,想要处置,都是应该的。”
姚敏瞪了他一眼,但正主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太皇太后本来是听了何不平的建议,想用这件事来给顾铮一个教训,但见他从头到尾一副坦然的模样,非但并不觉得畅快,反而生出几分莫名的不安。
但事已至此,也不能半途而废,便挺直了脊背道,“既然顾大人肯认罪,那哀家也不得不罚你。此事虽是你的私事,但既然牵扯到了国事,对朝廷声誉影响极其恶劣,便罚你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得明白了,再回来。”
至于什么是“想得明白”,那自然是能写出让太皇太后满意的奏折了。
这就是她拿捏顾铮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