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桩婚事,女方镇国公府能够拿到五万两聘金,何不平这个介绍人同样也能拿到五万两酬谢。
这件事虽然牵扯到皇室的颜面,但说穿了并不算是特别大的事。最重要的是这是私事,以此为何不平的罪证办了他,也完全可以堵住悠悠众口,不叫人觉得是她这个做主子的铁石心肠,半分不顾念旧情。
而黄修之所以匆匆赶来,正是因为查到定亲的女方本来是被蒙在鼓里,却自己查到了真相,只怕要闹起来。而且那女孩今日也在宴上,这是个闹事的好时机,若是闹起来,太皇太后心里没底,反倒不妥,因此才赶来报信。
之前贺成君跪地高呼,太皇太后还以为她会将事情直接叫嚷出来,牵扯到何不平本人。等她开了口,发现矛头只是指向亲长,自然也就放松了下来。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办此事,这姑娘也还算有分寸,太皇太后也就不吝为她做主。
当下叫人宣了镇国公夫人及家中其他女眷前来,询问此事。镇国公夫人慈眉善目,性情温软,倒是儿媳妇十分厉害,几乎都是她在开口答话。这门婚事她是承认的,至于收取高额聘金一事,她则是哭天叫屈,声称一切都是为了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这块牌子,听起来很厉害,但皇家宗室里,挂着这块牌子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都是与皇室亲缘极远,并不受重视的存在。
宗室里这样的人家很多,除了每年能够领到的俸禄米银之外,没有任何进项,却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偶尔还得摆摆皇亲国戚的场面。偏偏皇帝为了防备宗室,既不允许他们出仕,也不允许他们经商,只能混吃等死。想要钱,便只有走这旁门左道。
楚朝承平已久,商业繁盛,尤其是这天子脚下的商人们,更是富得流油。但士农工商,再多的钱也还是叫人看不起,于是这些商人们,便迫切的希望抬高自己的身份。
而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商家子娶宗室女,就成了一种不成文的流行。
商人出一大笔钱,娶一个能够提升身份的媳妇,宗室嫁出一个女儿,同样也能够收到丰厚的礼金,让日子变得更加宽裕,简直是一拍即合的好事。
所以在镇国公的二儿媳妇看来,给贺成君说这门亲事,她绝对无愧于心。在她的描述之中,更将那金品善说成了虽然身在商户但却酷爱读书的佳公子,假以时日说不定还能下场搏个功名回来,配贺成君的身份绝不跌份。
至于贺成君所说金品善卧床几年,病入膏肓之事,她却是矢口否认知情,同时还跟着喊起冤来,说金家这是骗婚,求太皇太后做主。
这一番唱念做打,可谓是诸般俱全,把所有罪责推了个一干二净。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经过的事情多了,心里自然有自己的判断,明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都打算远离这一家。祸起萧墙之内,乃是败家的根本。镇国公府本来也没多少底蕴,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耗空了。
何况如今还惹了太皇太后的厌。
太皇太后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沉着地吩咐身边的人下去查访此事,务必要调查得清清楚楚。
黄修那里本来就查得明白,此刻不过是走个过场,所以宴席还没结束,那边就已经查完报上来了。虽然太皇太后及时吩咐宴席就到这里,着人将命妇们送出宫,但走在后面,耳朵尖的,却还是听见了此事与何不平有所牵涉。
这就够了,透出一点风声去,自然会有人去查。但没有她的允许,谁也不会主动将此事揭破开,正是太皇太后想要的效果。
被太皇太后放了几天病假的何不平,从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因为太皇太后还留着他的徒弟在身边,每日派人问候,所以他半点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宠眷衰减,被带过来时还一头雾水。
直到看到了镇国公一家子。
在何不平心里,这本来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小到他或许都不必亲自出面去办。所以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会从这里坏了。而且到了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这样一件事,根本没有他可以辩驳的余地。
朝堂上的各种纷争,他能找出一百个理由,叫太皇太后相信自己是为了她好,但这件事该如何解释?
他本来想着,自己如今在太皇太后身边不可或缺,或许还有机会翻盘,只要太皇太后给他一个单独奏对的机会,他就有把握说服她改变主意。
然而太皇太后忌惮他知道不少自己的事,心腹之人,一旦不用了,自然是彻底除去为好,所以直接赐了一杯毒酒,根本不曾给过辩驳的机会。
由始至终仿佛一个旁观者的贺卿,远远地看着何不平饮下那杯毒酒,停止的脊背终于松了下来,就像是突然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
这件事里她虽然插手了,但何不平半点都不冤枉。
说来也是凑巧,这件事顾铮那边是没有查到的。贺卿能知道,还是因为她一开始就叫人盯准了金家。果然,即使没有了她这个正牌子金枝玉叶,金家也还是设法攀上了何不平的关系,谋了这么一桩亲事,要用皇室血脉给他们的宝贝儿子冲喜。
查到这件事之后,贺卿就联系到了当事人之一的贺成君,将事情和盘托出。
那时她就已经设想好了这一天的到来。
仿佛宿命一般的结局,也算是给了上辈子那个屈辱绝望地死去的自己一个交代。
对于何不平而言,应该也是个合适的结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