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铮将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眉头不由跳了跳。
如果朝廷当真因为此事与江南那边达成一致,揭过了阳山县的事,那他之前的打算就彻底落空了。
这么想着,他不由看了周宪一眼。他博闻强识,朝中大部分官员的籍贯履历都记在脑子里,很快就记起这位周宪周御史同样出身江南,虽然与赫赫有名的四大家族的周并不是同宗,但同在江南,自然少不了往来。
能找出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站出来说话,江南那边的反应很快,也可算是煞费心思。
但这心思的确用得巧妙,此刻朝堂上大部分人,都被周宪的提议打动。反正除了他顾铮,大部分人对于动江南的根基一事都有疑虑,所以案子才一直拖到现在,如今能够用结案换来大笔钱粮支持朝廷,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又怎么可能反对?
好在这并不是在早朝上,而是咨平殿里的小会议。能够站在这里的重臣,都不会那么轻易被牵着走,很快就有人反映过来。
参政知事姚敏道,“周大人这个提议不可谓不好,但以本官看来,却是太过片面,失了大局。”
“姚大人所言甚是。”御史中丞顾先敏也道,“阳山县一案,涉及到的不单是数目不小的赈灾钱粮,甚至可能还有一部分税收。这样大笔的钱粮消失在了江南,若是能追查到去处,何愁国库无钱粮可用?”
而这个案子,本来就已经追索到了江南四大家族身上,这些消失的钱粮很有可能是被他们留下了。
如今他们说是拿出一笔钱来献给朝廷,实际上羊毛出在羊身上,这钱本就该是归于国库的,而且他们拿出来的只是小部分。若是朝廷因此就沾沾自喜,那可就真是笑话了。
而且若此次轻轻放过此事,往后江南只会更加桀骜不驯,难以管束治理。长此以往,祸患更大。
所以在顾先敏看来,周宪的提议,看似大局为重,其实不过是私心作祟,借着即将到来的战事,帮助江南那边向朝廷施压,本质上就站在了朝廷的对立面。
其他人听了他这番分析,也不由点头。
本来就是朝廷的钱,他们贪墨腐败,本该抄家灭族的罪名,一倒手反倒可能成了朝廷的功臣,这像话吗?
周宪听了这番话,却是涨红了脸,怒道,“顾大人此言何意?下官之前也说过此事牵连甚大,不敢妄言,是太皇太后恩典,让下官知无不言。如今顾大人这般说,是要借此定了下官的罪?”
“本官并没有这个意思,但我记得周御史似乎也是出身江南。”顾先敏道。
太皇太后闻言,也不由皱了皱眉。她本来是很赞成周宪的提议,但此刻听到他是江南人,却又不免迟疑了。在她看来,江南乃是大楚的一部分,如今却成为心腹之患,比之外敌,尤为可恶。
而他们能够鼓动朝廷命官为之奔走谋划,背后所蕴含的深意,也让太皇太后寝食难安。
江南世族势力之大远超预料,已经能够影响到朝廷乃至宫中,是否有一日,这江山悄无声息地换了主人,都不会被人发现?
此时礼部尚书赵君原出列道,“顾中丞所言极是。然而如今强敌在侧,一切自然是以安稳为要。若是此时江南闹起来,内忧外患,又当如何?依本官看,周御史之提议也并非没有道理。”
若能和平的解决此事,自然胜过兴师动众。毕竟江南的局势如此,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想要在短时间内解决,根本不可能。既然如此,自是要优先考虑眼目前的问题。
双方各执一词,太皇太后听得头疼,只能让众人先退下,各自拟折子上表,提出自己的建议。
从咨平殿出来,姚敏跟顾铮静静往前走了一会儿,眼看前面的刘牧川已经走远,周围没人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姚敏才低声叹道,“顾兄之前所做的,只怕都是白忙活了。”
“那也未见得。”顾铮道。
姚敏挑眉,“怎么,难道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我看太皇太后的态度,只怕最后妥协的多。”
妇人当政,很难有足够的魄力和决断去做事,拖来拖去,最后就只能选择相对更安稳的法子。如今这位,只怕也不会例外。只是满朝上下都知道顾铮有意动江南一下,事情若是就此压下去,对他来说,实在不是好事。
顾铮轻轻摇头道,“我还没有想好。”
“那你可要抓紧时间了,我们能等,铁狼族未必能等。”姚敏说着,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些事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