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因为一开始就划清了界限,确定彼此不是一个晋升系统,所以文官们的反弹倒不是很大。
对他们而言,这种晋升方式称作“幸进”,为清流所不取。倘若有人选了这条路,被跟秘书左监的女官们放在同一个层次上,也就怨不得别人了。
众人所以议论者,乃是不知道这秘书右监的人员如何挑选,又会有多少人报名,多少有点等着看热闹的意思。
不过,也有一部分进士出身,却一直蹉跎着未能显宦的官员暗暗羡慕。秘书监的位置至少足够紧要,除了能够随侍驾前之外,往来交接的也都是部阁重臣,接触的是军国重事,谁能小觑?
只要简在上心,就算没有实职,也不妨碍他们插手国家大事。说话的分量,只怕比许多封疆大吏更重。
在这样的万众瞩目之中,朝廷征选秘书的公文发了出去,凡在京举人身上没有官职者,皆可应选。到时候会由大长公主亲自拟定试题,择选英才。
贺卿本来的意思,是将挑选的权利下放给政事堂。
别人看没看出来不清楚,但顾铮不会想不到。但他却并没有替她做主的意思,公文上直接写明由她亲自出题考核。
这份诚意,贺卿自然是笑纳了。并且转头就让身边的人把消息透露出去,这一次的秘书考核,一不考诗赋,二不考经义,只考策论、时务及科学三项。
之前皇家科学院招收了一批对科学感兴趣,且也有一定造诣的人才。不过因为皇家科学院的特殊之处,重科研胜过其他,进了这里待遇优厚,但也代表着不能再参与政事。所以挑选出来的,大部分也都是热爱钻研科学大道,对仕途不甚热心者。
而这一次招的是能够跟贺卿本人接触的秘书,对那些很难从科举入仕,但又对仕途抱有幻想的人而言,无疑是最好的机会。——他们考不中进士,多半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做达官显宦的幕僚,借他们之手干预政事。而能够直接影响贺卿,自然更进一步。
所以一时之间,在京举子们奔走相告,京城里更是人人热议此事。
在这个过程中,贺卿关于铅笔的反馈,也悄无声息的汇聚回了咨平殿。大部分都是夸赞,从铅笔夸到大长公主殿下的英明神武、为国为民,溢美之词看得贺卿浑身不自在。
结果最中肯的意见还是来自顾铮。顾参政认为,这种铅笔书写迅速流利,可惜留墨不久,因此可以作为临时速记所用,正式的公文及重要文件,还是要用毛笔书写为好。
隐有劝阻之意,大抵还是不希望贺卿太过迅速将铅笔普及到全国。
不知道是因为他说得委婉,还是因为知道顾铮已经没有阻拦自己的意思,贺卿倒是体会到了他的良苦用心,将这本奏折留中,自己另外写了修改意见,让人送去给将作监,叫他们依样修改。
顾先生的意见,是供贺卿这个上位者参考的建议,对将作监没有用处。贺卿写给他们的意见,是要他们按照不同材料配比,制作不同硬度的铅笔,以备各种需要。
在现代社会,铅笔的硬度用H和B来表示。H是hard,表示硬度,代表铅笔材料中的粘土,B是black,表示黑色,代表铅笔材料中的石墨。于是按照材料比例不同,从软到硬可以分为十几个不同的等级。
现在用不上这么精细的划分,但是先为将作监立下这样的标准,也是很有必要的。
写完这个,贺卿翻开新的一本奏折,是政事堂奏请她定下秘书监的考核时间。贺卿想了想,道,决定将考核时间定为三年一次,每次取十人,左右监分开考试。
贺卿写完了,自己盯着最后那七个字端详了片刻,才心满意足地合上折子。
她觉得自己最近可能喜欢上了在奏折里打机锋,然后期待着顾铮是否能够看出来自己埋的小陷阱,又要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应对。
之前她跟政事堂奏折往来的时候,说的只有秘书右监。秘书右监全部由男性组成,公开向所有举人招考,官职定品及未来发展方向,自然备受政事堂所有宰执的关注,以至于他们好像选择性地忽视了秘书左监。但在贺卿的计划之中,显然不会漏掉她们。
现在的秘书左监成员,都是由宫女之中选拔,但随着改革与发展,这种受到局限的挑选方式必然会被淘汰,公开招考是必经之路。
也是促使女性走出家门的必要一步。
但具体是直接面向社会公开招考,还是从官家女子之中挑选,贺卿还没有考虑好。在普及全民教育之前,官家女无疑能够得到更好的教育,更符合她的要求。
其实还有一种女子,教育经验见识都不缺,甚至可能因为追逐时尚热点关注过报纸,对科学有所了解,那就是妓子。为了讨好恩客,她们往往被要求学习非常多的东西,素养不低。譬如谢池春和鹊桥仙两人,如今替贺卿管着两家报社,就干得有声有色,本身的科学素养几乎与日俱增。
只是她们身份特殊,贺卿若是把人留在身边听用,必然会引来非议。
要怎么用,留待斟酌。
但不管怎么说,准备工作还是要有条不紊,步步向前。在奏折的批语之中将这一点暗示出去,便是对政事堂那几位相公的试探。
而他们的反应也没有令她失望,不久之后,五人联袂前来咨平殿求见。
一进门,刘牧川便开门见山地道,“殿下的批复,臣等已经看见了。殿下的意思是,往后秘书左监的女官,也与右监一样,通过考试招聘?”
正好端了茶水上来的冬青脚步微微一顿,然后稳稳走了过来。
贺卿看了她一眼,点头道,“的确有这样的打算。毕竟从宫女之中甄选,连识字者都极少,更不用说伺候笔墨,整理奏章,以备咨询。”
“但是民间女子,也少有……”刘牧川说了半句,忽然顿住,愕然地看向贺卿。
莫说普通民女,就是宗室贵女,真正系统地上过学的,其实也少。甚至就是官家女,也有一部分因为家长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于是只一味学针线女红厨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