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抓住这个机会,鼓动他们去同朝廷闹将起来,不管成与不成,自家都有好处:若果真一体减免赋税,那自然是好事;若是桑农们被朝廷问责了,说不得名下土地就能落到自己手中。
在有心人的煽动下,桑农们先是暗地里凑在一起议论一番,发泄不满,后来情绪越来越激动,便嚷着要问朝廷讨个说法了。等到人数越来越多,群情激奋之下,就连官兵也不怕了,最后竟是胆大包天,围了江南路巡抚衙门。
或许他们的本意只是讨个说法,可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则必然不能善了,因为这是藐视公门,也是对官府和朝廷的挑衅!
……
“说说吧,此事该如何解决?”贺卿将几封奏折扔在桌案上,神色淡淡地道。
赵瑾瑜上前将奏折拿起来,送到下面的几位政事堂宰执手中,正好一人一本。几人交换着,很快就把奏折看完了。
这几封奏折,分别是江南路各个衙门送上来的。
其中巡抚衙门把事情说得最重,而且责任都推到了刁民身上,说是已经捉拿了首恶,下了巡抚衙门的大牢,请朝廷从严惩治,以儆效尤。其他各个衙门,则是侧重点各有不同,也有请求从严的,也有认为情有可原的,也有请朝廷考虑减税的,不一而足。
另外还有两封奏折不同。
其一是阳山县县令所奏,这封奏折应该是早就送上来了,刚刚才被翻出来,说是近来治下有可疑者四处走动,联络乡民。不过在这封奏折之中,阳山县县令猜测或许是倭寇在暗地里挑事,所以才上了这封奏折预警,要求朝廷责成水师衙门加强巡视。
其二则是巡按御史所奏,说是近来江南异动颇多,人心浮动,恐怕会出事。同样是在事发之前就送上来的。
看完了这些奏折,众人也都知道贺卿为何如此生气了。
显然,这一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暴动的事件发生之前,就已经有两人通过蛛丝马迹发现了端倪,并且上书朝廷,却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而事发之后,江南各个衙门的表现,更是叫人万分失望!
“臣以为,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暴动之事,以免民心不安。”姚敏沉默片刻,率先开口,“至于江南官场乱象,可留待日后,慢慢梳理。”
反正朝廷也已经习惯了,隔一段时间,江南就要被梳理一次,换一批人。这里位置实在紧要,人人都想过去,但又人人都待不久。
“那这暴动又该如何解决?”贺卿问。
见众人都不说话,她不由加重了语气,“按照江南巡抚衙门的意思,严惩首恶,杀鸡儆猴?”
“此事的根由不在这里,而是在免税之事。”顾铮淡淡开口,“臣当时就不同意殿下贸然推行。虽然是良策,但世间事,多不患寡而患不均,殿下免了粮田赋税,桑农棉农自然心有不满。今日是江南暴动,焉知异日不会是西北暴动?”
这话就说得相当不客气了,虽然不着一字,但与指着贺卿的鼻子骂她乱来没什么分别。
尤其是他话中提到西北,更是叫人不由心下凛然。
江南再怎么暴动,外有水师,内有军队,最多也就是乱一下。西北又是什么概念?草原人虎视眈眈,从来没有放弃过南下的打算,一旦生乱,难保他们不会趁机南下。到时候西北军腹背受敌,会出现什么情况谁都说不好。
“那依顾相的意思,是要从了那些桑农,免除桑园棉田的赋税?”贺卿反问。
“自然不是。”顾铮抬了抬下巴,“虽说普天之下的百姓,都是陛下的子民,但若真把百姓当成自己的孩子,闹一闹就给一块糖,那其他孩子闹起来,又当如何?”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顾相可有良策,能解此难?”贺卿的脸色很不好看。
顾铮斩钉截铁地道,“臣以为,此事的根本,也不在那些桑农们身上。单纯的严惩或是放纵,都毫无意义,反倒让人以为朝廷无人,只能进退失据!”
他句句话都在反驳贺卿,众人都听得心有戚戚,心知继续这样下去,两人只怕又要吵起来,最后不欢而散,于事无补。所以参政知事张安国连忙出声道,“那不知顾相以为,此事的根本在于何处?又该如何处置?”
“这就要问江南的官员了。”顾铮锐利的视线在殿内一扫,“百姓们平日里如一盘散沙,难以凝聚。如今却齐心协力,此事明显有人在幕后组织推动,试问,谁能在江南掀起这样大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