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捉贼捉赃,易云阳料定那枚定魂珠藏于少年身上。靛蓝锦衣分外贴身,除了束于腰间的带子里可以别住赃物,他看不出这人身上还有哪能藏下枚浑圆的珠子。他是朝对方腰间伸手,然他身量高大,随随便便一抬胳膊,手便到了人家胸口的位置。
啪!
这一嘴巴抽的,迅雷不及掩耳。易云阳当场愣住,周围的食客也瞬间安静如鸡,一时间整间酒肆里鸦雀无声。跑堂的憋了半刻,因惊讶而大张的嘴巴“啪嗒”一合,堆笑和起稀泥:“哎呦呦,二位爷,这是怎么话说的,萍水相逢还动起手来了——”
顶着半边脸上的火辣,易云阳反手将那少年的胳膊一拧,拎小鸡似的给人拎出了门外,同时在对方的挣扎中厉声喝道:“老实点!再敢动手我对你不客气了!”
他本就面带肃杀之气,加之语气严厉,护卫皇威练就的一身气势倾泻而出,登时给少年正欲出口的叫骂之词堵了回去。但众目睽睽之下被揪住还口口声声要送去见官,少年自是咽不下这口气,挣扎中铃目圆睁,叫道:“你这无赖!扯我作甚!快放手!不然小爷也对你不客气!”
无赖?易云阳眉峰微扬,起掌往他腰间一托,别在腰带里的定魂珠便被硬生生的挤了出来。乌黑的珠子凝了光,霎时散出股诡异的香气。少年一怔,想跑,腕子却还拧在人家手里,只一转身,疼得钻心。
“偷死人的东西,你也不嫌晦气。”
易云阳本无意管这桩闲事,不过既然人叫他撞上了,岂有放虎归山之理?装神弄鬼乱民心、不遵死者毁尸体、窃财取物坏安宁,三罪并罚,今日便要叫这飞腿小贼进去吃上他一年半载的牢饭。
刚抽他那一嘴巴就算了,为民除害,不计个人得失。
少年脖子一梗,眼角的泪痣不悦扬起,那神态倒是比捉贼的还要傲气:“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东西了?”
“你当时已经发现我了,所以才跑的那么快,不过这珠子乃是千年油柏包裹的墨玉所雕,香气,掩不住。”若非玉在死人嘴里含过,易云阳真得把玉珠摁到对方脸上去,“走,去见官,当堂和死者家属两厢对峙,我看你还如何狡辩。”
“我——”
话未出口,少年只觉背上两道大穴分别被封,继而脚下一空,整个人被提起腾入半空。跑堂的追出来看热闹,却发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人不见了。
嘿!光天化日的,这不是活见鬼了么?
疾奔至清平府府尹大门口,易云阳一手夹着靛衣少年,一手“嗙嗙”拍了两下门口的鸣冤鼓,算是知会府尹大人升堂断案。守门的见他一没跪下递状纸二没给路钱的打算,左右上前,抽刀“哗”地给他拦住——
“站住!干什么的!”
易云阳冷冷道:“报官。”
守卫之一不屑道:“报官?状子呢?”
嗙!
给胳膊底下夹着的人往地上一摔,易云阳垂手一指:“人犯已经带来了,状子,到堂上找师爷写。”
这一下给少年摔得三魂七魄都挪了位。他被易云阳点了穴了,跑,跑不了,叫,叫不出来,想骂声娘都无可奈何。想要运气冲穴,哪知经脉像是活活被堵死了一样,气不可运,血不可行。能有这般修为的,若非气宗大师实难做到。没想到这死面瘫看着年纪轻轻,尚不及而立之年,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少年正趴在地上腹诽着,府门大开。一身师爷打扮的人从里面出来,眯着眼,手搭阳棚,没留神差点一脚踩着地上的人。易云阳眼疾手快抵了他一下,否则人犯的手少不得要挨上一脚。见着师爷,他不多语,摘下腰间的玉牌翻转过来朝对方晃了一下,弯腰抄起少年跨步迈入府门。
旁边守门的一看直犯楞,问:“师爷,就这么放他进去了?还没给钱呐!”
师爷也愣了会神,反应过来抽手给俩守卫脑瓜顶上一人一巴掌,低声骂道:“没看那位爷掌的是内审司的牌子!你们有几个脑袋敢冲他要钱?呸!不给你俩打进天牢里去关到死!”
守卫们互相瞅瞅,肩膀不由自主地缩起——内审司?没多长俩脑袋可真是惹不起。
别看内审司的大司衙只有五品官阶,但那里头的人都是皇上的心腹。有事没事御书房溜达一圈,佩剑都不用去。而且据说内审司查办起贪官污吏来毫不留情,三品往下,只要证据确凿,完全可以先斩后奏。更重要的是,传说中这帮司衙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其四大首卫更是高手中的高手,可在数仗之外杀人于无形。
那真是——要你今日死,你便见不着明早的日头。
易云阳于堂内待了约莫有半柱香的功夫,终见府尹拎着官袍下摆一路小跑而来。师爷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可能是他已经知会了府尹来人的身份,离着十几步开外,易云阳便见府尹拱手,施礼赔罪:“不知阁下远道而来,下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按理说易云阳不过是从六品武官,本就比文官的从六品低,府尹还是正六品文官,算下来比他整整高出一级,这礼施的,不伦不类。不过他自是知道内审司在朝野之中的威名,不多谦虚,抱拳道:“今日在下路过贵宝地,偶遇此人盗窃珠宝,特押送至此,望大人明察秋毫,还失主一个公道。”
“一定一定。”府尹忙不迭地应下。这下悬在喉咙口的心终于落回到了肚子里,不是冲他来的就行。刚拖了半天才来拜见,是在后面忙着指挥妻妾们把贪污来的银票珠宝玉器古董都赶紧藏起来。
简单交代了案情,易云阳递上那枚定魂珠,“有劳了,在下还有要务在身,告辞。”
“诶,阁下,阁下不用个饭再走么?”恭敬地接下珠子,府尹心说太好了您赶紧走吧,我就是客气一句。
“不必了。”易云阳人都转过去了,忽然又转过来。他这一转身不要紧,给府尹和师爷吓出一哆嗦,差点互相抱住对方。
——别是闻着银票的味了吧?
然易云阳并不打算找他俩的茬,而是弓身点中少年背上的一处大穴,将他从口不能言的状态下解放出来。少年憋了一路的闷气终于喘出了口,当即大吼:“那定魂珠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不过是夺回失物,何罪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