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傅居言一家到达京都,与其同行的自然还有楚怀清。
楚怀清是聪明人,聪明人总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所以他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假装和傅居言他们两路相行,恰好同时到达京都。
他要回到齐温婉的身边,带着覆灭齐家的目的。
傅居言他们中途已经和分散的部队汇合,一行人进入京都,就有人注意上了。
早在宁府老侯爷在朝堂之上宣布已经找到失踪多年的孙子,并得圣上垂怜,特许其派一队兵马迎接这位流落在外的孙子时,这消息就传开了。
因此傅居言他们一进京,就有人认出了高大威猛的武宁将军,不用说,轿子里坐的一定是宁府的小少爷了。
几个半大孩子眼珠子一转,就往宁府跑,远远看了守门的侍卫就喊:“贵府小少爷回来了,进京了!马车一长排呢!请快去差人接!”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一名侍卫眼神发厉:“去去去,莫要胡言乱语!小少爷进京我们府里还能不清楚不成?”
那几个孩子也是老油条,“你家少爷从南方远道而来,天有风云难辨,何时进京,哪里有什么准头?大哥哥,赏点糖果钱啊,京都谁不知道,老侯爷一家,最是忠真良善的了!”
侍卫被他们说的颇以为豪,一人赏了他们几个铜板,“去玩吧。”
几个孩子欢欢笑笑走远了。
另一名侍卫才急忙转身进门报告,速度快得仿佛刚才的淡定都是假的,捉了正要出来交班的同行,一边拖着疾走一边高兴地喊:“侯爷、老爷、夫人,小少爷来了!”
正值正午,宁府众人都在大厅用膳,因此所有人都将这话听得清楚。
最先蹦起来的是几口刨完了饭的宁戟,看向他爷爷,二叔和二婶,鞠了一礼,急忙道:“爷爷,叔婶,让我去接小弟吧!”
老侯爷慢条斯理挑起一块狮子头,不说话。
他二叔将筷子一放,对着门外跪着的侍卫不咸不淡说了句:“内庭喧哗,成何体统。去管家那,赏钱和棍子一并领了。”
宁府善待下人,惩罚并不严苛,不痛不痒的几棍子换几吊钱,换了旁的府邸,怕是要抢着上。
这不是说宁府规矩就不讲究了,相反,主人家虽然轻易不会打骂下人,但一旦发现刁奴,立马就会将之赶出府,永不再用。日子久了,外面的人也有耳闻,所以从宁府丢出去的下人,莫说京都勋贵,就是一般人家,也不会用这些人。
所以宁府的下人喜于自己找了个好人家伺候的同时,对主人家更加敬重,严守规矩,不敢逾越。
那侍卫一听这话,知道老爷已经心生不悦,喜滋滋的心情顿时凉了起来,赶忙恭恭敬敬应了声“是”,再不敢生出什么邀功的心思。
宁戟脸皮够厚,半点听不出二叔的敲打还有他一份,继续为自己争取,“爷爷是一家之主,坐镇府中,二叔您饭后还有公务,我与小弟平辈,又左右无事,再合适不过了。”
两人依旧各做各的,不接话头。
还是他二婶看不下去,谢夫人安慰似的拍了拍丈夫的手,笑着道:“父亲,外面天热,居言这孩子孝顺,见了您怕心生不安。至于千持,虽说我们无大碍,但总不好叫孩子一进京就担个不孝父母的名声。还是宁戟去最合适。”
老侯爷一拍桌子,“谁敢!”
谢夫人不为所动,拍手招了贴身婢女进来,“紫苏,你去,吩咐管家,带了我宁府的轿车,跟着宁戟,去城门附近将小少爷接回来。”
宁戟哈哈一笑,背着手大步走将出去,爽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二婶莫怪,忘了小弟是个文弱哥儿,我这就去把您儿子接回来!”
老侯爷这才重重“哼”了一声,“混账东西!胡言乱语,不知所谓。”离席而去。
这话宁千持颇为赞同,一甩袖子,“我去公务。”
谢夫人摇摇头,命人将餐桌收拾了,仿似自言自语的笑道:“该来的总会来,莫急。”
武宁将军他们远远看见一队人马奔腾而来,正要让路,就见打头一人一马当先冲过来,“大人,宁戟来迟,迎我家小弟回府!”
这才看清来人是宁小将军,武宁是老侯爷旧部,素与宁戟交好,等宁戟停在马车前,才笑道:“宁小将军放心,傅公子一家毫发未损。”
轿中傅居言三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遂掀开车帘,正撞上宁戟四处打量的眼神,傅居言
心中一突,这位好强的气场,眉骨出锋,眼神锐利,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被称为将军的人。
那边宁戟一见傅居言,便神色微变,恍惚喃喃道:“像,太像了……”
“居言(正修)在此见过将军。”
卫青宁也跟着大人像模像样行了一礼:“青宁见过将军。”
宁戟回过神来,向着傅居言微一点头,眼尾扫到葛正修,眼神一厉:“你就是……!”
“葛正修?!真是你?”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宁戟还以为是重名,如今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这不就是他曾经的部下吗?
只是他是怎么和小弟……在一起的?还成了夫妻。
宁戟满肚子疑问,正要追问,被武宁将军打断,“宁小将军,诸多言谈不急一时,你们不如还是先回府吧?在下回去复命,就不与你们同路了。”
宁戟只好先咽下一腔问号,将一家人安排好,一路接进府里。
这一路,反而是傅居言和卫青宁父子开始忐忑起来,宁戟看上去和谢夫人在信中所言相差无几,是个爽朗耿直的性子,至于其他人,还需要再行观察。
初入陌地,卫青宁偎着小爹,显得心神不安,京都繁盛,他们一路走过来,见识了不少趣事趣物,对于从未出过远门的卫青宁来说,可谓是大开眼界了,就连傅居言也看的津津有味,感慨此地繁茂,然而高兴过后,小孩子不知怎么就突然沉默了,看上去闷闷不乐的,傅居言问他也不回话。
这时候轿子里没了他父亲,卫青宁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他小爹:“小爹,你不会不要我的,对吧?”
傅居言一愣,“小爹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你是我儿子,我为什么不要你?”
“可是,宁家曾外祖父、外祖父外祖母他们,会不会不要我?我不是小爹的儿子,也不是父亲的儿子。”说出这句话显然让卫青宁很痛苦,小孩子眼睛都红了。
傅居言这才明白这孩子心里面在想什么,忙道:“怎么会?外祖母信里不是还夸你了吗?说你读课用功,还说要让外祖父推荐你去国子监读课呢。宁哥儿这么努力,又聪明,大家肯定会喜欢的。”
说了又说,才把卫青宁的害怕打消,傅居言也想通了
,宁家人总归不会对他不好,他只要努力做好本分的事情,不要出错,就对了。
宁府不是个让人失望的地方,傅居言一进宁府家门,虽然还没见人,就喜欢上了。
府邸的建造大气纯朴,下人寥寥,也许是因为正值午后,人们都在午憩。
没有欢声鼓舞,没有红灯结彩,仿佛今天和往日一样,只是平常的一天。
而全部等在客厅里的人,显出了主人家的真诚和重视。
这样的方式,让傅居言很喜欢、很放松。
老爷子三人见了他,和宁戟一样,都恍惚了一瞬,傅居言猜想,也许,他的相貌和那位已经故去的侯夫人有些许相似之处,又或者,是和老侯爷的外孙,那位英年早逝的先代皇帝相似也说不定。
直到这一刻,傅居言才清楚的意识到了血脉的力量。
宁府众人待他们很好,傅居言想象中热泪盈眶狗血淋头的种种认亲方式都没有,老侯爷只简单吩咐了几句,交代他们收拾妥当之后去书房找他,就离场了。
温婉大方的谢夫人热情地介绍早已经为他们准备好的院落,而帝师,这位傅居言名义上的父亲,更是不着边际捉着卫青宁问了几句简单诗词条目就离开了,期间只和傅居言夫夫说了一句话,“这小家伙要进国子监,就看你们两个了。”
傅居言和葛正修张二摸不着头脑,谢夫人颇有些尴尬地解惑,“你父亲素来好文,听闻你在华曲的时候,多次赠书于洪起学院,那院长宫老先生曾书信说过几次,你父亲他,比较上心。”
傅居言懂了,这很好理解,一个喜欢的东西,别人有我却没有,别人还几次三番来炫耀,是人就不开心。
于是三人收拾妥当后,傅居言马上找出了了几本书交给了他娘,交了卫青宁的书费钱。
卫青宁一听真能去国子监,也不蔫了,甚至因为宁千持帝师的身份,一见了这位高风亮节仙风道骨的文人儒士,两只大眼睛就放光。
这可比他小爹和父亲的半吊子水平高明多了。
因此野了半月有余的心又收了回来,为了能给这位外祖父留下好印象,小家伙每天都在卯足了劲儿的学。
傅居言也不用担心他因为没有伙伴而寂寞了。
初来乍到,傅居言和葛正修都不敢轻易使用空间,因此来的时候,马车上装了不少东西,收拾起来也费了一点时间。
说到这里,傅居言本来以为刚进府的时候,没有看到几个下人是因为大家都在休息,这会儿才知道人家本来下人就不多,宁府信奉“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理论,所以主子们的一切日常都基本要自己来打点,除了庭院里扫地、浇花这类的下人,像收拾屋子,整理床铺等,都得他们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