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赵虎就走了。
在院子里碰到出来打水的余元青,赵虎没好气地冲他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把余元青“哼”得又懵懂又忐忑。
待回到家,赵虎走到已经在乖乖喝粥的女儿面前,没好气地道:“
我已经去郑兄弟那儿问过了。”
赵佑佑眼睛一亮,面含期盼地仰头望向父亲。
“他说,一直以来把你当侄女看的。日后你出嫁,他也会备上一份嫁妆给你添妆。”
赵佑佑的神色瞬间黯淡下来,不可置信地看向父亲。
她蠕动着嘴唇,呐呐说道:“真的……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吗?”
赵虎斩钉截铁地摇头。
赵佑佑如遭雷击,一声不响地回了房。
赵虎原本还想劝女儿要不要改考虑考虑余元青呢,结果女儿这就走了,他心烦意乱了一阵,就把余元青的事告诉了赵秦氏。
赵秦氏想了想,说道:“暂时别把元青的事跟佑佑说了。”
“为什么?”
别看赵虎方才还在扶风巷嫌弃地“哼”了余元青,但他心底也清楚,不论门第、才干还是相貌,余元青配他女儿绰绰有余了,错过这个村,可就没下个店了。
赵秦氏瞟了粗枝大叶的丈夫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现在告诉她这个,难保佑佑不会以为郑兄弟是因为元青才拒绝她的。本来她今日受了打击,我再多劝劝大约就能劝好,可要是这事激起了她的反逆心,那就不好了。”
赵虎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他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
第二日是郑叡休沐,霍成双自然不会白白错过。
上半晌,她就跟老神医打了声招呼,然后大摇大摆地丢下了抓药的活计,从回春堂出来了,气得还要自己动手抓药的老神医扬言要扣她的工钱。
她今日只提着两盘糕点,午饭她打算蹭在扶风巷跟郑叡一起吃。
郑叡这日难得有些闲情逸致,正在书房里练字。
霍成双如今来这里就如同回自己家,径自进门便走到他身旁,看着他挥毫,宣纸上的字龙飞凤舞。
她看了一会儿,便发现他写的是《六韬》,字体却是狂乱而优美的草书。
霍成双默默地叹气,果真是个武将,连练字都捡兵书来默写。
霍成双没有打扰他,等了一会儿发现他没有赶她的意思,便狡黠一笑,又悄悄地往砚台处靠近,执起磨条来轻轻研墨。
她神色却一直分了一些在郑叡身上,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只见到郑叡笔尖一顿……虽只有一瞬
间,但这一瞬间的停顿,他笔下的墨迹就晕染开来。
这一张,算是写废了。
郑叡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状似“专心致志”在研墨的霍成双,轻叹一声,几不可闻。最终,他默默抽掉了废纸,重新取了一张宣纸。
霍成双心里欢呼一声,手上更加勤奋。
红袖添香,别有意趣的呀。
等郑叡写完一张,霍成双才插话道:“这是章草,看着阿叡你的笔法,你最开始是照着张伯英的字练的吧?刚巧,我伯父也喜欢他的字,不过,他练出来的字可没你好。”
郑叡不由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他幼时确实喜欢照着张伯英的字帖练字,但经过了自己长年的雕琢,他的字早已同张伯英有了很大区别,没想到却被她一眼看穿了。
既有这份见地,可见她从前在书法上下的功夫也不少。
“成姑娘惯写什么字?”
霍成双就等着接他的话呢,欢快地道:“从小,我伯父就叫我练晋卫夫人的字,他说女孩子家,只要对外有了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就不会再有人怀疑我的才学。剩下的,我想练什么字就练什么字,想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
她说话间就皱起了鼻子,“至于诗词歌赋什么的,古今中外才华横溢的人往往都经历过生死困苦,像我这么天生享福的人,想作出好诗,那也是强说愁罢了,还不如重新去投胎来得快呢。”
郑叡听罢,由衷道:“令伯父是位智者。”
霍成双摇头晃脑,“我伯父是聪明。可他有一句话说错了,我这天生享福的命格可已经被破了,等过几个月我回了襄京城,到时再好好琢磨琢磨,一定能作出好诗来!”
郑叡想起她的遭遇,又听她说要回京,不由滞住了。
霍成双却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她还在接着显摆自己呢。
“其实我不大喜欢簪花小楷,我喜欢蔡邕所创的飞白书。张怀瓘都说飞白书‘妙有绝伦,动合神功’呢。可惜写这字对腕力要求太高,我如今腕力不如从前,不然还可以露一手给你瞧瞧。”
“为何喜欢飞白书?”郑叡叫自己不去想她回京之事,专注在眼前上。
霍成双微微低头,不好意思地说:“我说了,你可不许笑我。”
郑叡笑着摇头,表示绝不取笑她。
“飞白书也是草篆啊。我就是觉得,隶书的话,认字的人都能看出来我写的是什么,但篆书的话,难度却大多了。我本来是想学学篆书的,偶尔与那些名门贵女们聚会时可以显摆显摆,省得她们整天暗嘲我不如她们知书达理。可篆书实在太难了,我也不想为争一口气就那么为难自己。后来啊,我发现飞白书作为从篆书到隶书的过渡,既可以提高我的格调,却又比篆书好学多了。于是,我便改练了这个,练得时间长了倒也练出了兴趣来。”
她兴高采烈说着,一抬头却发现书房门口多了一道身影。
却是脸色蜡黄的赵佑佑,正看着她和郑叡两个人,露出了一个勉强到极点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