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月苦笑一声,这一天终于来了,她看着不远处的假山,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关于平乐大长公主的逝世,关于齐征的死亡,关于齐延那些年的煎熬。
她像一个局外人,冷静的说出前世发生的一切,还有她的出嫁和病逝,包括重来一次,打算讨好他,让他查出自己的死因,也没有隐瞒。
终于说完了,江映月心中释然,还有些惊讶自己居然会表现的这么平静,不过她终于不是一个人面对这一切了,她翘起嘴角,等着齐延开口。
齐延沉默了一会儿,问的却不是他大哥齐征的死,而是她病逝那几天的事。江映月疑惑地看着他,但是还是说了:“我死的前两日,你来找我,说我爹娘和弟弟妹妹都很好,让我不要担心,”想了想又道,“我记得最后那天,我模模糊糊的看见一个人影,不知道是你还是褚成轩。”
齐延点点头,有些想嘲笑前世的自己,原来他这么懦弱,连喜欢一个人都不敢说出来,不过现在不一样了,齐延转头看江映月美好的侧脸,他会为她铺满十里红妆。
两人各怀心思的沉默了一会儿,江映月才问道:“你怎么知道褚成轩是我前世的……”
“夫君”这两个字她说不下去了,名存实亡的夫妻,她不想再提。
齐延想起那一日,他刚从宫中回来,看见江映月正在和秦颐说话,往他这边瞟了一眼,神色大变。
他对京中世家子弟了解的清清楚楚,自然知道她看的人是褚成轩,伯宁侯的嫡二子,也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平常姑娘家见了褚成轩,不说是满脸羞红,至少也是眉目含情,可是江映月不一样,她吓得白了脸,显然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齐延细细琢磨了几天,才了悟,瞧她平常说话不似同龄人天真,还有稚嫩的眉眼里遮不住的少女心事,逝世时年纪肯定不大。
寻常姑娘家,轻易不会认识外男,那褚成轩就只能是她前世的夫君了,而且还带给她很多不好的回忆。
齐延含糊了说了句“瞎猜的”,又问道:“你说我大哥是二十岁那年死的?”
江映月没在意他的敷衍,见他终于问起齐征,马上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这件事她记得很清楚,自然不带一丝犹豫。
齐延扯了一下嘴角,显得有些讥讽,说出来的话也残酷无比:“若是我告诉你,我大哥去年就死了呢?”
“啪嗒”一声,江映月手里的鱼竿顺着斜坡慢慢滑到了水里,荡起一阵涟漪,然后消失不见。
她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怎么可能!虽然齐征一直在边疆没有回来,但是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一直没有回来,前世齐征也一直待在边疆没有回来,若是想隐瞒他的死讯,岂不是易如反掌!
江映月眼前忽然一片清明,怪不得前世齐延那么消沉,怪不得齐延上个月回来的时候异常憔悴。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发现,只觉得边疆苦楚,却没有想到齐延早已是孤家寡人了,他却只能把这些吞到肚子里,他这一年该有多难熬!
江映月忽然想哭,她前世到底过得有多糊涂,才一直没有发现这些事情,不由得哽咽道:“是不是去年你说要回来的时候,你大哥去世了?”
齐延沉重的点点头,他的大哥,就死在他的面前。
边疆是重地,两军之间有些小打小闹也正常,齐延并没有放在眼里。
可是那日敌军突然偷袭,齐延睡眼惺忪,没有防备就要迎敌,大哥为了救他,失了一条性命。倒在他怀里的时候,大哥嘴里不断涌出鲜血,却还是一字一顿的说出了那句“活下去”。
齐延闭上了眼,他一直都知道,当年爹娘给他们俩起名字的含义。齐征,征战四方,齐延,福寿延绵。最后果然应了这两个名字,大哥为了他战死沙场,他则躲在大哥的羽翼下苟活。
齐家,如今只有他一个人了。
从那日起,他再也不敢安心睡觉了,有点风吹草动便会醒来,然后脑海里不断涌现那几段灰暗的记忆,交织着儿时的惬意过往。
酷暑难耐,齐却觉得自己的心里结了冰。
忽然有一个软乎乎的身子扑过来,带着暖意,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身,齐延的心颤了颤,睁开眼睛,只能看见小姑娘圆圆的发髻,她抽噎着说道:“齐哥哥,你放心,以后你还有我。”
齐延心头一暖,抬手拥住了她,月儿,我不会放开你。
江映月醉酒那日,他轻易说出口的那句话,如今却如鲠在喉。他拍着江映月的背衡量许久,再等等,再等等,不能吓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