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慢慢踱到床榻前。
那名少年静静地躺在床上,血衣已换,发髻齐整。脸颊上的鲜血都已经被擦拭干净。只是少年的脸色依然灰白,额前仍在渗透汗珠,细细密密的,似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长安缓缓坐到榻上,端详着少年的脸庞。
剑眉稍挑,凤眼紧闭,眉宇间透出干净清爽的气息,鼻梁高挺,薄唇轻抿。虽不是一眼惊鸿,却是干净如清风。
真是个干净漂亮的公子啊。
长安看得愣了神,恍惚地伸手为少年拭去汗珠。手还未触碰到少年的额角,就见他睁开了双眼。
“你……”嗓音低哑。
长安一惊,猛然回神,拉开距离从床榻上站了起来,退开了两步才敢看向那少年。
只见他眼睛微睁,弧度刚好的眼睫搭在眼睑之上,琥珀色的眼眸淡淡的,捎带敌意地看着她。
长安被他看得呼吸都忘了,羞得红了脸。
“我…你…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你只是中了软骨散,我有法子解的,我只是…只是想帮你擦擦汗……”长安紧张得结结巴巴,话语变得毫无逻辑,就像她此时的心一样。
少年闻言,神色缓和了许多,干净的眼眸再次看向长安。
“如此…便有劳姑娘了。”言罢,闭上双眼。
长安拍拍心口,待悸动的心情平复下来,屏息凝神,将灵力汇聚指尖,轻触少年脖间。
江奕欢浑身一僵,只觉颈间微凉,软软的触感,一道温和的气息贯入,流遍全身,而身上那种绵软无力的感觉瞬间去了大半。
待长安施完法术,收敛起息,气沉丹田,那少年已睁眼看她。
只见她玉脸微白,额角湿润,连唇色都比平日白了三分。
看着她额上的汗,江奕欢心中一跳,说不清是什么情绪,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替她拭去额上的汗珠,待他回神,忙缩回手,却不料在低头的瞬间撞上长安诧异的眼眸。
两人僵持在这尴尬的氛围中。
“嗤”长安看着江奕欢呆呆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
“我修为尚浅,一次净骨并不能根除公子体内的毒…可能还需几日时间。”
眉目盼兮,浅笑盈盈。好美的姑娘。
看着她的笑颜,江奕欢哪里还听得进去,只觉得心中翻江倒海,他何曾见过这般少女明目张胆的笑容啊。
见他整个人呆住,长安实在忍不住笑意,抿嘴笑出声来,轻轻将江奕欢的手塞回被中,思索半晌。
“嗯…你背上可是有伤?”
“啊是有些,无妨的。”
“怎的无妨?若你不介意,我这里有上好的外伤药,送给你吧。”长安说着,从随身箱中取出药膏,放下药瓶,起身准备出去回避一下,却被拉住了手腕。
“嗯…姑娘,实在无法够到,还要麻烦姑娘…”
“小事,无妨。”长安笑笑,看了看被他拽住的手腕,又看了看他涨红的脸,心头微动。
长安小心翼翼地扶起江奕欢。少年的脊背宽厚,却形容清瘦,怕是平日里没少受苦。
轻轻揭开他的外衫,伤口处渗出来的红血沾上了洁白的内衬。星星点点的红,在白色的短衣上格外显眼,像茫茫雪丛上开出了几多傲然红梅。
她转身吩咐小厮端来水盆,回过身时,江奕欢已经脱去了外衫。
长安试着把里边儿的短衣也脱下,上药方便些,但是伤口紧紧地黏上里衣,只得用剪子将衣物剪开。
结实的臂膀裸露,宽阔的后背上一片血肉模糊。有的伤口结了痂,有的伤口还在丝丝冒血,其中有一道长形口子,血肉外翻,随着他的呼吸,一点一点地渗出鲜血,包扎的绷带都要被浸透了。
长安看得心惊胆战,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屏息凝神,化指为刃,破开了浸血的绷带,取过毛巾,擦拭掉了周边溢出的鲜血,凝聚灵力,给伤口止血。
“公子若是疼的受不得,就与我说。”长安轻声道,取过药瓶子,拧开瓶盖,上药。这药效果奇佳,却能令受伤者痛上个一两个时辰,是一剂猛药。这药能重塑筋骨,再造皮肉,却让人痛不欲生,她孩童时体验过一把,实在是让人难以忘怀。
“受得住,来吧。”江奕欢抿起唇角,紧咬牙关,嗓音嘶哑。
随着长安上药的手,一下一下,江奕欢的身子也随之颤抖,竟是一声未吭。
待长安给他裹好绷带,披上外衫,他已昏睡过去。她走过去扶他躺下,取来干净毛巾,替他拭去额上滚落的汗珠,替他抚平紧皱的眉头。
江奕欢一觉醒来,已是次日清晨。
透过窗纱纸,阳光洒进屋中,丝丝绒绒的光点映在长安脸上,明净的脸庞略带疲惫,许是昨日累的。
江奕欢看得愣了神,心中五味杂陈。他自小跟随师父修炼剑术,摸爬滚打十余载,大伤小伤无数,这倒是头一次有人悉心照料,免他苦,免他痛。
想着,嘴角不禁勾起一道弧度,脸颊上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
接下来的几日,长安都会定时给江奕欢换药。几日下来,他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其体内毒素也清除干净了。每次长安施法后,江奕欢都会情不自禁地为她抹掉额角的冷汗,但却又在长安抬眸看他的时候扭开头去,错开视线。
真是个害羞的公子啊。长安心想,轻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