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纵然看不到自己的模样,可从宋离尘不怀好意的笑意中,总能隐隐约约觉得不会好看。
怕江北不相信,宋离尘又认真道,“江北,我绝对不是哄你玩儿,是真的好看。”
“信你。”江北就着月光缓缓起身,又低下头伸手去拉宋离尘,“不早了,阿离,我送你回去吧。”
烟花已经不放了,无边夜色中的光源就只剩下那一轮慵懒漫照的月亮,还有街边的灯火,不算太黑,宋离尘笑着起身,拂了拂衣衫上的尘土,轻轻应了句好。
秋色已经深了,夜色也深,宋离尘还能感觉到衣衫被浓重的露水浸沾的沉重了许多。
江北捉着她的皓腕,又怕攥疼了宋离尘,于是手上力道稍微收了些,而放在宋离尘腰间的的手微微收紧了。脚尖轻点,朝着皇宫的方向,在房檐上来去自如。
宋离尘能听到耳畔的风,和江北沉稳有力的心跳,偷偷瞧了江北一眼,江北深情专注,模样好看极了,宋离尘心想:像江北这样文武双全,又长的好看的人,应当是会惹得不少女子偷偷仰慕的吧?
其实吧,在遇见江北之前,宋离尘是经常觉得这家公子风流,那家公子雅逸的,但是心里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她的心里没有住人,她不知道什么是一眼万年。
可是好像遇见江北之后就有一点点不一样了,她会从官驿跑到城西,在江北的院子里等了一下午,没见到他觉得失落,于是就留了幅字。她得知江北是翰林院国子监祭酒后,本不愿踏足翰林院的她又开始天天往翰林院跑。她会觉得自己书读的不好而自卑——身为一个公主,宋离尘自问,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在江北给她擦汗的时候也会暗自开心,在偷偷看江北被发现的时候,又会莫名脸红……
又联想到母后前几天说的桃花……宋离尘更想拍自己脑门一把了,这混账脑子,都想些什么呢!江北……江北是你能想的吗?!江北文采斐然,才高八斗,文武双全,眉目如画,丰神俊朗……那是你能想的人?
——总之宋离尘能想到的美词都如数夸了江北。
你再瞧瞧你,除了大宋国千黎公主的身份,什么也没有了,才疏学浅,不学无术……这跟阳城的纨绔子弟有什么区别?况且人家纨绔子弟尚且还会吟诗作对,笑谈雪月风花呢,宋离尘啊宋离尘,你就是一个绣花枕头呀……
把一大堆不好的词语都用在自己身上,宋离尘是又是叹息又是摇头。
“想什么呢?”江北见宋离尘又是叹息又是摇头,不由得好奇。
于是宋离尘又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诌,“我在想啊,江北你这样风华绝代的才子,得要何等佳人才能相配啊。”
江北低头笑道,“才子不敢当。配不得佳人。”
“谁说的?”宋离尘仰头反驳道,“我倒是觉得,这满城柳絮之才,还无人能配君呢。你妄自菲什么薄?”
江北觉得君子,才子他是做不成了,他江北不过是一个在污泥的腌臜里摸爬滚打的人,即使再风光无限,也盖不住身上的污点。
举个简单的例子,就像一只恭桶,洗干净了,甚至用花瓣泡了几天几夜——依然不会有人觉得它干净。时日一久,恭桶自己都会觉得自己不堪极了。
如今突然有人带着赞美的味道说:“这只恭桶好漂亮……”那么他大抵也许是不会信的。
江北不说话,专注的揽着宋离尘继续前行了,眼见前面就要到无凉宫了,江北低声道,“公主,别出声,这里有侍卫巡逻,被发现挺麻烦的。”
宋离尘往下面瞧去,果然是有一队侍卫巡逻,于是江北几个闪身避开,寻了无凉宫无人的一角,悄悄落地。
止乎于礼的松开宋离尘的手,柔声道,“公主,到了。”
宋离尘瞅了一眼江北的腰封,还好,没给人家扯皱,这才又放了手。又不禁发出赞美的感慨,“这么快啊……”
“实在是谬赞,”江北轻笑,“更深露重,公主早些回去休息吧。”
“也是,”宋离尘想了想,觉得江北比自己惨一些,“江北你明日还要应卯,不能贪睡,那你也早些回去。”
又想了想,“要不我去给你取盏灯?”
宋离尘甚至还想煽情的再说一句:天黑路远,借尔明灯一盏,路上小心。
江北好笑的指了指天上那一轮并不是很圆的玉盘子,“月亮很亮,不需要灯的。”
宋离尘:“……”
这倒是尴了个大尬,于是宋离尘慌忙丢下一句,“那我就先走了!”然后就借着月光转身往主殿那边跑去了。
江北的笑意还未敛去,目送着宋离尘逃也似的背影,缓缓伸手扯掉了如雪的发带,然后一丝不苟的将头发束了个整整齐齐。
这还得是术业有专攻!瞧瞧江北,不用镜子也束的与白日里分毫不差,宋离尘若是见了,只怕是又要自惭形秽。
束完了发,江北才足尖一点,跃上屋檐,再一个闪身,一袭白衣就消失在了茫茫月色之中。
宋离尘忽然想到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大侠们飞檐走壁,手里要是提个灯笼,会不会很耽误事儿?
由这个问题再一深思,嚯,难怪今日江北说啥也不肯接受自己给他明灯,感情是怕累赘他飞檐走壁啊……
大概也许,江北不需要这盏灯。
但其实宋离尘不知道的是,江北是需要这盏灯的,只是他的内心太过惶惶,始终不敢相信这灯是属于他的罢了。
道理很简单,就好似一个饿了很久的人,你日日给他吃糟糠,让他活下去,他也能食,但你要是突然给他一块糖,那么他就会惴惴不安。就像一个总是在阴沟里的人,你掬给他一捧星光,他大抵以为那是火,怕烫着自己。
“公主?”踏雪惊了一脸,“下午的时候奴婢不过是去沏了壶茶,一回来,您和祭酒大人都不见了,可把踏雪的脑子想破了,也不知道您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呀!踏雪把饭都热了两回了……”
“……”宋离尘要怎么说,我和祭酒大人吃饭去了?听起来倒是有点像是上下级的饭局,大概踏雪会理解成祭酒大人要巴结她家公主……不妥不妥,江北不要面子的吗?
那要说我和祭酒大人去看了烟花?他娘的大半夜的看烟花,怎么有种私会情郎的感觉??!本公主不要面子的吗?
折合之下于是宋离尘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了个谎,“我有学术上的问题请教江北,就去了翰林院翻阅典籍。”
“祭酒大人还真是兢兢业业,也不辞劳苦,”鉴于宋离尘之前立的flag,踏雪并未生疑,于是欢欢喜喜拉宋离尘进屋,“那奴婢去把饭菜再热一热,甜茶已经备着了。”
刚刚吃的那么饱,要是还吃得下,那跟猪有什么区别?于是宋离尘赶紧拒绝,“不不不,踏雪,我不饿,你和无痕俩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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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小课堂开课了
恭桶就是马桶嗷嘻嘻
应卯就类似于上班
江北是需要灯的,但是他的内心太过惶惶,不敢相信这灯是属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