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号这一天,刘子墨在家里精心打扮了一番。
??他在广州的最后几天,见那里的衣服便宜,给自己和妈妈买了几套春秋装,其中就有一套苹果绿的净面西装,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刘子墨洗了个头发,长长的头发梳成了个偏分,喷上了摩丝定型水,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穿上事先准备好的白色衬衣,系上一条红色领带,配上那套苹果绿的净面西装,脚蹬一双白色休闲皮鞋。
??麦色的皮肤,俊朗的外表,挺拔的身材,星眸如电,英气逼人,干净清爽,不染尘垢,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看着镜中的自己,刘子墨对这身打扮颇为满意。
??他在家里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和平小学校长徐苟四前来。
他心神不宁,坐卧不安,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莫非是徐苟四嫌自己曾经坐过牢,或者是哪个领导干部从中作梗。
??刘子墨心烦意乱,胡乱地翻着家中的那些藏书。当他翻到《孙子兵法》时,看到书中“其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风,不动如山”时,停了下来,心情平静了许多。
??《心术》言道:为将之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没有定力怎能成事,事能成则成,不能成则另觅前程。
??刘子墨不再想当老师的事,他从挎包中拿出那本《太和公调鼎记》,逐字逐句地边誊抄边翻译。
??等他翻译完,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
??刘子墨将译本又誊抄了一遍,和原本放在一起塞到了挎包里,打算次日给邬老大送去。
??李秀看到儿子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关就是老半天,生怕儿子因教不成书受到了什么刺激,便敲了敲刘子墨房间的门,大声说:“墨儿,你在搞么事啊?你早上买了拢(那么)多菜,弄地七它啦(做地吃吧)?”
??“搞地七嘚!我等哈把爹爹婆婆都喊哈来七咔,回来打怎长时间,也冇有请他啷们七餐饭,(做着吃吧!我等一会儿把爷爷奶奶都喊哈来聚个餐,回来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请他们吃顿饭,)这不正好。‘”
??“看来,你kri教书,折个事搞不成打啊(你去教书,这个事情办不成了呀)!”
??“搞不成还好些,我门乍(明天)就kri(到)广州kri(去)开个加工厂,现在有人有业务,赚钱不是分分钟地事。”
??“若梅儿她们地屋枪啷搞呢?(那梅儿她们家的房子怎么搞呢?)”
??“有她地大伯在,要不了几天,屋就奏起打(房子就做起了)。”
??“你想地开就好,我kri(去)做饭kri打(去了)。”李秀说完,转身离去。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这里是刘忠刘队长家吗?请问家里有人吗?”
??刘子墨连忙走出房门,只见一位长着一身肥膘,疏眉斜眼,悬着一个硕大的酒糟鼻,厚唇阔嘴,黄牙稀齿,粗短的脖颈,满脸的横肉,年约五旬的壮年男子,此人身穿一套浅灰色中山服,脚穿一双脚后跟已经磨损的黑色猪皮鞋,提着一个带子掉了皮的公文包,推着自行车站在禾场上,他不怒自威,一脸木然地用眼睛上下扫视着刘子墨,脸上阴沉沉的。
??刘子墨感觉到了一股杀气,这股杀气令他不寒而栗,他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在老师的逼视下抬不起头来的情景重现。
??刘子墨定了定神,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两根,面带着微笑递了过去,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您好,您好,我是刘忠的儿子刘子墨,请问您是哪位?”
??“我?你都不认识啊?我是和平小学的校长,姓徐。”徐苟四接过刘子墨递过来的烟,点燃吸了两口,面带着不屑说道。仿佛在和平这个地方,不认得他的,就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
?“徐校长,实在不好意思,我在和平小学读书的时候没有见过您,一时眼拙。”
?“不认得也不要紧,我今天来,是接你去教书地,以后我们在同一条战线上工作,打交道的时间多得很,有些事情,你还小,可能不明白,我今天来,可不是一个人来地哟!”
??“我这个人比较愚钝,您的意思是?能说明白一点吗?”
??“为了表示对你的欢迎,我们学校的全体教职员工都来了,你爸爸不在家里,要是在的话,他也晓得怎么安排。”
??“这个事情,大大交代过,饭正在做,马上就好了。”
??“刘老师蛮见窍,有前途。”徐苟四摆了个夹烟的姿势晃了晃说。
??“这个有,有。”刘子墨从裤兜里搜出一包香烟递了过去说。
??“这个不光是我,本校还有十名教职员工呢!”徐苟四皮笑肉不笑地说。
??“您先到家里歇一歇,看会儿电视,我去去就来。”刘子墨只买了两包香烟,他并不知道入职还有这些规矩。
?他把徐苟四请到家中,打开了电视,把手中刚拆的那包烟放在徐苟四面前,又跑到厨房找李秀要了些生花生,搁在徐苟四身边的竹凳上,对他说:“徐校长,您随便点,我还去买几包烟,不晓得,您们平常都喜欢喝么酒?”
??“酒都无所谓,你家里都有么酒?”
??“我家里只有槽房放的酒。”
?“槽房放地酒还不好啊?有这个酒就行了,我提醒你一下,这些老师们个个酒量可不一般啰!”
?“我打了二十斤酒,够不够啊?”
??“差不多,勉强够了吧!”
??“您的意思是,这些人都有斤把酒的量?”
??“这是我跟你提前透个底,怕他们把你搞醉了。”
??“多谢徐校长!我晓得么样应付了,那您先看电视,我去去就来。”
??“你去吧!”徐苟四吸了一口烟,扬了扬手说。
??刘子墨退出房门,搬出那块木板放在台阶上,推出摩托车骑了上去,启动摩托车,点了一下离合,加了加油门,摩托车顺着木板飞下台阶,刘子墨轻捏手刹,急转方向,只听“嗞嗞嗯嗯”数声响,摩托车划出一个弧形,贴着地面向湾头飞驰而去。
???刘子墨直接来到了横口供销社,他买了一条香烟,另加两包散烟,又买了一个壶打了十斤白酒,带着这些东西,很快就回到了家中。
??他把白酒和烟搁在堂屋的方桌上,又急匆匆地骑上摩托车来到刘富家中。
??王氏正在收棉花,她见孙子来了,停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孙子。刘子墨说:“婆婆,争乍屋地有客,冷那kri帮哈忙kri,爹爹呢?叫他啷kri七饭kri。(奶奶,今天家里有客,您去帮一下忙,爷爷呢?叫他去吃饭。)”
??王氏说:“等一哈,我把架收打就kri,霞那个死老头子kri腊西kri打?可能又kri腊个徒弟地kri抹牌kri打。(等一下,我把棉花收了再去,不晓得你爷爷哪里去了?可能又到他哪个徒弟那里抹牌去了。)”
??“像冷那怎收架,还不慢打,ga耙子一推,两哈三哈就搞完打,拿我来。(像您这样收,太慢了,用耙子一推,很快就收完了,看我的。”
??刘子墨把摩托车靠梧桐树停了下来,找个木耙子沿边推了起来,很快把棉花聚拢在了一起,三下五除二收了个干净,掉在地上的也不多,几下就捡干净了。
??王氏乐得合不拢嘴,她笑呵呵地对刘子墨说:“墨儿,你和梅儿两个做事都狠,会想办法,比你地爷爷姆妈都强。”
??“走啦?我搭冷那kri啦?(走吧!我载您去。)”
??“我晕车,怎两步,我走几kri。(我晕车,只有这么几步远,我走着去。)”
??“若我就先走打,冷那到后头快咔来。(那我就先走了,您在后面快点来。)”刘子墨说完,骑着摩托车一溜烟地跑回了家,从木板上直接冲到了堂屋内。
??徐苟四听到动静,从房里探出头来,挤着笑说:“刘老师的车技还不错呀?这是跟谁学的?”
??“摩托车还用学吗?都是无师自通。”
??“那像我们能不能骑?”
??“年纪大了的人,最好别骑,摩托车的车速太快了,稍微有一点偏差,会出大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