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生没有如果,这真的太不美妙。人生也不能预见未来,当然以预见未来做职业的,如果不是被冠以骗子的名号,就是生活拮据。
福珊珊顶着七月下旬某天下午两点多钟最热情、最狂躁、最不可一世、最没有同情心的烈日,低头看着被晒得白花花非常刺眼的路面,感觉自己是一个正在被慢慢蒸的膨胀起来的馒头。
这馒头因为材料不足,却又被要求膨胀到规定的体积以彰显其白胖的卖相,不得不经历时间的折磨。
所以,在难耐的高温之下,原本十多分钟的路程变成了考验坚定意志的修行。
真该带把遮阳伞的。但是,后悔有什么用呢。出门前的简单判断看来是失误了。福珊珊的小单位在马路东面,要去的顾客单位是一家大厂,在马路对面向北走十分钟。
小单位这边的马路有一排树,福珊珊一直没注意那都是些什么树,原来以为是梧桐什么的,高大叶茂,行走在树荫下还有风吹过,并不会觉得特别难过。
等真行走到树下,却发现这树并不是为给路人们遮风挡雨的。其价值只待秋季到来,在晴好的蓝天下向人们展示其金灿灿的颜色,告诉大家什么叫秋高气爽;还要落下小伞般的叶子,供小学生们完成老师布置的,收集各种形状树叶的家庭作业;再者,就是让清洁工不至于失业。
福珊珊手里拿着一个藏蓝色帆布公文包,那是还在行政部做人力资源工作时,每年劳动和社会保障局都要举办向每个单位收几百元培训费的会议时发的,很实用,可以装下一包a纸。现在正好充当遮阳板。
要穿过的马路是双向车道,中间有栏杆隔断南北方向,但是在隔断栏中设置了一个可供行人和自行车通过的两米长小路口,所以,要走到马路对面,就必须经过两个路口。
经过了由南向北的一小段斑马线,走到由北向南的斑马线上站定,眯着眼看看左右有没有不长眼的各种车辆飞过(那时候还没有车让人的规定,让不让人全凭司机素质)。
福珊珊知道司机们你有时可以和他对骂,但是又硬又壮实的车辆可不能去招惹,规规矩矩在太阳下等待车辆们都在一百米之外,才加快脚步小跑到马路对面。
继续向北走几分钟,就看见左手边前方,那个在当地颇有名气的大厂。
福珊珊所在的小单位其实原来也属于这个大厂的,只不过因为有一阵子全国流行把一个国营大厂分成若干个小厂,这样就增加了很多厂长。
福珊珊所在的小单位,据说是大厂把各种在大厂里没价值、不听领导话的人,以及后来被强行合并到大厂里某厂的人统统集中赶到小单位所组成的单位。
小单位是大厂生出来的,多年仰仗大厂给业务,并一直以大厂的分厂名号经营。因为求大厂给活路的小厂太多,业务现在得靠抢不说,大厂就成了施舍乞丐的财主。
福珊珊以前乘公交车时路过大厂,看见大厂的伸缩大门紧紧关闭,只有旁边的门开着供人和小型车辆进出。进大门正中间是类似装饰的矮墙,墙上刻着大厂的口号,上面立着旗杆。
进大门北面是办公大楼,楼顶上竖立着集团口号。
福珊珊以前来过一回大厂。只进过办公大楼。今天就是去办公大楼把一些单据交给一个叫朱敬平的师父。
办公大楼中央空调的冷气很足,在太阳下暴晒过的福珊珊一进来就感觉又舒服又冷,胳膊上顿时生起了鸡皮疙瘩。
大楼里干净整洁,地板被擦得光洁可鉴,在这上面穿高跟鞋行走的女士们,肯定是经过训练的,否则稍快一步就得摔倒吧。
走廊两边办公室有的门关着,有的门则虚掩着。
这些门统一样式、统一的深咖啡色,看上去感觉木质相当好,价格应该不便宜。采购员应该也很富裕,更何况是大厂采购。
走廊没有一个人经过,这显得办公楼里格外安静,又特别严肃。
福珊珊在压抑中,仿佛自己是一个半夜到民居的小偷一样,东张西望的。偶尔从楼上下来一个人,连正眼也不瞧一下同样穿着工作服的福珊珊。
来这儿之前,同事给她大概说了一下朱师父的办公室位置。
抬头看着每间办公室的铜标牌,找到朱师父办公室,门没关紧,留着一道缝。福珊珊轻轻敲了两下,门里没人回应。
福珊珊就轻推门探头往里瞧,屋子中央有一个会议桌,办公桌是沿两边墙摆放的。靠右手边的办公桌前的转椅上坐着一个男人,男人的身边站着一个女人。
两人都穿着集团工作服,天蓝色短袖衬衫,深蓝色长裤。
福珊珊不知道这尴尬的寂静是不是自己造成的,立刻非常礼貌地对着女人开口,“你好,请问朱师父在吗?”
福珊珊听说过朱师父年过五十,面前这女人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脸色红润,个头不算高,身材还有些福态。
女人向福珊珊走过来,一脸笑意,轻声细语的,“朱师父不在。你给她送单子?”
福珊珊知道这个大厂的人集体性的高贵骄傲冷漠。这女的倒还算客气的,连忙带笑回应,“对,送些单据。”
女人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机给朱师父打电话,福珊珊觉得这女人和朱师父很熟络。
女人挂了电话对福珊珊说,“朱师父到分厂去了,她让把单子送到分厂去。”
分厂?这个?福珊珊常见大厂的外观,至于内部一点都不熟悉。
“我带你去。”女人爽快地说。
福珊珊连忙说:“谢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