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西路军主帅潘美与副帅杨继业在寰州定下约定后,便率军直扑朔州。是日,潘美指挥大军四面围住城池,好紧似个铁桶,针戳不破、水泼不进,旌旗蔽日、呐喊震天,日夜轮番攻城。那辽军自是殊死抵抗,终究硬撑三日后粮草耗绝、军士殆尽。朔州城节度副使赵希赞不忍部下命丧城头、殃及百姓,便待破城之前下令开门投降。韩国公潘美率军进驻朔州城,下令不得滋扰城中百姓和投诚士卒,安军抚民,照旧有序。少时,有一军士驾马赶来,禀报告知副帅杨继业已破应州城。潘美不敢大意,整军备马,修整一日后便晨晓出发,浩浩荡荡奔向应州城,授予那赵希赞为正本州岛观察使,继续留守治理朔州。那潘美进入应州城本想与副帅和众将商议攻取云州,却告知老令公审时度势已下云州。潘美只觉心中稍有不快,只是碍于众人不好面露愠色,赞了几句便整军北上云州与杨继业部汇合。
话说两日后,朝中得知西路军连破寰、朔、应、云四州,太宗龙颜大悦,便派遣使者慰劳西路大军,捎带知晓大军后面攻势计划。潘美和杨继业率众将与使者接风,酒过三巡、肉过五味,那使者微微犯醉,便问道:“前日将军上报朝廷书信中提到分兵破城,却未提及具体事项,敢问韩国公如何分得兵?”
潘美道:“吾与老令公各领一路兵,一路北上夺应州,一路南下破朔州。”
那使者好似吃醉了酒犯浑,继续追问道:“那云州呢?云州是怎地拿下的?”
只见众将中杨家七郎出席禀报,洋洋得意道:“云州一战,我父帅灭敌大部于桑干河,云州辽人精锐尽失,自是挡不住我大宋攻势。”
一旁大朗见状,连忙拉住七郎:“主帅与使者议事,汝等怎吃醉了在此胡言乱语,还不下来。”
那潘美与心腹将领见杨门七子如此急争战功,自是面面相觑、尽是不满。老令公见七郎如此冒失,也只得赔笑赔礼:“七郎少不更事,使者切勿怪罪。云州本是我与潘将军定计合力攻取,我等大军北伐大计也全为潘将军运作,云州之战全赖潘将军策划有方,日后西路军合兵攻取幽州还得依仗潘将军调度。”
怎奈那使者吃多了酒继续迷糊道:“如此说道,便是你等分兵计策,杨将军拿下应、云二州,潘将军拿下朔州,并非一人一城。二位将军战功显赫,我自当回朝禀于陛下为二位及众将封赏。”
众将拜谢后,又酒过三巡直至深夜,随后各自散去。那韩国公潘美回帐中却是不得安睡,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不断回味席中场景,只觉得本属自己的功劳被杨家夺取,忽而来回踱步,忽而静坐发呆,突然目光一明,命人召来左偏将陈留侯。
那潘美将心中不快告知陈留侯:“此番大军分兵,按商议应集结于应州,后合力攻取云州,不想那杨家却是连掀带翻、顺手取了云州。虽说疆场战机变化瞬间莫测,可如今却是杨家夺了实实在在的功劳,我等只得白白费力一番。”
陈留侯道:“将军岂不闻战国田氏代齐之事,或大周大将开业皇帝诛杀北周宗室,亦或天祐之年朱温遣子行弑昭宗。”
潘美不解道:“我自是知晓。可当今我大宋君明臣贤、政和商盛,国力蒸蒸日上,以一统天下为意愿,安得与战国残唐相并论。”
陈留侯解释道:“自唐末黄巢造反以来,中原已历经多朝多代,各藩王拥兵自重、割据一方,又连年征战以至于政令败坏、世风日下,多有以下叛上、以下克上之行事,就连后晋一不知名军卒都深知‘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之理。虽当今政局一统、内外繁盛,可大多统兵之将却是历经前朝祸事、身带前朝遗风,虽不敢说有反帝之举,但不敢说无反帅之意,如此一来怎敢不提防。”
潘美思绪片刻,沉吟道:“陈将军说的在理。五代十国不过数十年矣,政权更迭、皇室易族,从天子与门阀贵族共天下到天子与诸侯藩将共天下,就连帝王不过是朝中把玩之物,得罪了下面统兵之人,轻则软禁流放,重则身首异处。我等也是过来之人,深知其中利害关系。”
陈留侯继续道:“将军无需多虑。将军生于汉代、长于后周,与太祖兄弟相称,追随太祖于陈桥共起义军,灭汉平唐、战功显赫、自有威望。如今深信太宗陛下信赖,委任西路军统帅,可杨副帅先前不按约定、后又争功争赏,只怕是前朝遗风发作要夺了这西路军的权。”
杨继业、潘美都是前朝之人,又在前朝带兵当官,历经前朝往事,那陈留侯自然以“前朝多有以下克上”之理深戕潘美内心要害。潘美本为大宋开国功臣,犹如擎天顶梁柱、跨海紫金桥,深的太宗器重、部将尊崇,亦是开明豁达之人,如今见得杨继业功绩赫赫、威望极盛,大有后来居上之势,虽不怕被夺权,却也暗中也滋生嫉妒之情,加上此番被陈留侯一席话语一激,自然如同深夜遮了双眼——辨不清是非。
那陈留侯见潘美已有愠色,便继续道:“只是杨副帅深受太祖、太宗皇帝器重,镇守一方、多立战功,再有杨家军、杨家将护主,怕是不好打压于他。”
潘美冷笑了一下道:“如若打压杨继业,杨家军便是他那命门。先前太祖皇帝怕众部起兵谋反,名义上召集我等高级将领吃酒叙情,却在席间上演了一出‘杯酒释兵权’好戏。太祖皇帝也是乱世过来之人,如何不知下属深拥重兵之利害,而今那三千杨家军便是那太宗眼中钉、肉中刺。”
陈留侯道:“杨家军乃是杨副帅的家军,早在刘汉时期便追随杨副帅。先前太宗皇帝仰慕‘杨无敌’之威名,为招降杨家不惜一反太祖皇帝定下的暗中规矩,让杨家继续保留杨家军规制和名号。此番将军却说杨家军为杨副帅倒台之命门,不知将军有何深意?”
潘美笑道:“诚然太宗皇帝器重杨家,先前不过也是为了降伏杨继业而让其保留杨家军。然,大宋赵氏天下最为忌惮部将拥兵自重,杨继业当初开城纳降之时竟曾痛哭流涕、向北而拜,太宗得知后也是略微不悦。据本帅所知,太宗皇帝对杨家军自是心有芥蒂,早已暗中派人紧盯军营,我等只需在此中做下文章、细细谋划一番便可,好好挫一挫他杨家威风,至于杨家是倒门还是流放,就看他杨家自己的命。”
陈留侯见潘美心中有数便不再说甚么,闲聊半会便自行退去。此番正值初夏,微风习习,西路大军连克寰、朔、应、云四州后,对内安抚民众、广积粮草,对外修矛筑盾、整军待发,一月后沿桑干水北上,自始跃马平原、合围幽州。
怎奈大军北上半日,忽有一骑飞马来报。原来东路鲁国公曹彬、节度使米信贸然突进兵下涿州,粮草不济,又与数倍辽军精锐鏖战,最终人尽粮绝、大败而归。而中路军现困于定安,东面契丹铁骑五日便可驰援,形势危急。太宗恐三路覆辙,便命西路军援助中路脱困,然后迁民众赶往关内。
众将见报无不惊愕,前日三军出师颇为顺利,不想东路军率先折戟。东路一破,其余二路必有夹击风险,奈何中路军困与安定,动弹不得。
潘美急忙调集骑兵七千余人,由副帅杨继业统筹先行,潘美率步卒做后应。二人相互约定,若杨继业进得了安定城,两日后二人便城内城外里应外合解了安定之围,大军便退向蔚州、撤回关内;若解救失利,杨继业则自行撤向蔚州,潘美原路返回,不可再赔了西路大军。
杨继业得令后,携得三日干粮,急忙率众杨家将奔向蔚州,不需一日便到达安定城十余里处,却见辽军帐营铺天盖地、旌旗蔽日、枪斧通天,恰似针戳不进、蝇飞不过,把安定城围的个水泄不通。城下却是尸横遍野、肝髓流野,可见此番激战多有时日。
杨继业见状将大军隐藏在山谷一侧中,又担心生怕安定城坚守不住,只得与众将士议计,趁着夜色突进城内:
令杨延平率虎豹营、杨延定率先锋营打头阵开路,杨延平、杨延定、虎豹营先锋官庞忠、先锋营先锋官郝杰得令而去;
令杨延光率右路军、杨延辉率左路军保护中军两翼,杨延光、杨延辉、右路营先锋官王双、左路营先锋官何庆先得令而去;
杨延德、杨天赐率陷阵营后路压阵,保护大军后翼,杨延德、杨天赐、陷阵营先锋官鞠平之得令而去;
中路军老令公携六郎杨延昭、七郎杨延嗣、中军营先锋官武靖,率中路军和余下骑兵坐镇中路。此番冲杀只需尽快杀入城中与中路军汇合,不可贪恋厮杀。各营分头准备长枪长戟、弓矢火药,埋锅造饭,以备大战。
半夜时分,一声冲杀,各营挥鞭跃马冲入辽营,虎豹营率先钩倒围杆、城楼,大部蜂拥而上,远的辽军弓矢射杀,近的辽军长枪挑刺。杨家军四处放火、随处扔雷,轰声震天,辽军毫无准备,一时躲闪不及,只顾自相逃跑、乱作一团,被杀的哭爹喊娘,只恨少长了两条腿。辽军大将急忙召集军队,层层阻击,斩杀后退、惊慌士卒,后又调集弓弩手,才慢慢压住阵脚。
杨继业见前军突进受阻,担心大军合围,只得硬着头皮命令三军顶着箭弩冲向辽军。只是此番辽军稳住阵脚,杨家军却是无法突破、只剩厮杀。先前被突破的辽军重新组织,嘶喊着不断冲击杨家军后方陷阵营,杨延德、杨天赐也是苦战数番才保住后方阵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