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个俯卧撑,对于攻科生来说运动量不算大,但落在法科生中就成了前所未有的挑战,除了陆鸳没有人能够标准地完成。
李老师瞥了一眼几个东倒西歪的法科生,从第五个开始就有人动作不规范,她也不去纠正,这一阶段的训练重点不在技巧上,后面有的是时间修改。
这一时间楼上的男生们检查完了个人用品,排着队从楼梯口下来,甫一看见如此壮观的场景,几个男生当场就傻了眼,“这是在干嘛呢?”
带队的何乾听到了这几声窃窃私语,立即转身,对着男生们扬了扬下巴,“好看啊?”
“是好看啊,光看着有什么意思,这么喜欢看那就一起加入呗。”
肌肉虬扎的中年男人高喝一声,“全体都有,俯卧撑预备!”
一听到这话,男生们顿时痛苦地把脸皱成一团,几个仗着自己和何乾平日关系好的男生抱怨道,“不是吧老何,我又没有讲话,你要罚罚他们呗。”
男人猛地抬头,原本憨厚的脸上眼神冷了下来,他大步往前走了两步,盯向了队伍,“这话谁说的?”
察觉老师的语气不对,男生们顿时寂静了下来,一个个低着头鹌鹑似的不再敢多说一句话。
何乾放轻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几乎轻柔地重新问道,“我问,刚才那句话谁说的?”
他越是温柔,学生们越是心里发慌,哪里还敢站出来,恨不得把脑袋缩在肩里。
“滚出来!”
十秒之后一声暴怒的吼声炸在了平地上,正在咬牙做第十三个俯卧撑的宓茶手肘一抖,整个人立刻啪叽贴在了地上。
李老师假装没有看见,朝着男生方向淡淡地瞥去了一眼。
这里可不是锦大附中的校园,没有温柔诙谐的老师,这里只有教官和士兵。
背叛战友、顶撞教官,纯属活得不耐烦。
在这怒吼声下,终于有个重剑系的男生站了出来,他一步一抬眸,有点可怜巴巴地走出了队列。
这是何乾自己的学生,从他的重剑班出来的,名叫许纹赫,来时还和其他系的同学拍着胸脯保证,“老何那是我兄弟,这次他带队,看爸爸我罩着你们。”
见他走出来,何乾踱步到了他身侧,两人肩膀相并,一个看着前面茫茫的黄土地,一个望着这群十八.九岁的小伙子。
“为什么刚才不承认。”他问。
这话不好答。
以往老师只会敲两下讲台,象征『性』地喊一句,“别讲话了,刚才哪个在讲话?”只要全班保持安静,不过半分钟老师们就会主动给学生递台阶,继续开始上课,从不深究。
于是这一回,许纹赫也只低着头,试图用行动表现出自己知错了。
他说不出口。
在那么多同学面前,低声下气地乖乖认错,再没有什么比这种行为更让一个处于青春期的男孩子觉得丢人的了。
“不想说话?”何乾扭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十分平静,“好,好,铁骨铮铮,很好。”
他退开几步,面向着全体男生,高声喝道,“全体都有,俯卧撑预备!”
有许纹赫被拎出来当教训,男生们再不敢拖延,立刻在地上撑好。
“听我口令!”何乾下颚微收,说出来的话中气十足,“一下去,二起来,一令一动,都明白了么。”
“明白!”看了这么一会儿,再迟钝的男生也明白何乾是真的要给他们搞特训了,回答的声音于是整齐划一,响亮浑厚,不给何乾任何挑错的机会。
他们等着口令,心里猜测着会要做几个,看着何老师这严肃的架势,应该做的得比女生多了。
有人悄悄往旁边女生的队伍瞄了一眼,发现做得快的女生已经站了起来。
这么算起来,她们做的时间不长,个数应该不多,他们最多也就做个五.六十个,还算在承受范围之内。
心里的算盘打得响亮,可奇怪的是,俯卧撑的口令一直没有出现。
一分钟、三分钟……大家乖乖地低着头撑好,一动不动。
可五.六分钟之后,何乾依旧没有喊口令的意思,到第十分钟时,大半的男生已然坚持不住,手臂酸痛到了极点,他们不敢说话,只能用眼神频频望向旁边的何乾,希望他能早点开始。
对于这些迫切的目光,何乾不为所动,依旧面朝前方,脸上没有半分情绪的起伏。
到了第十五分钟,法系的男生们实在坚持不住,双手从酸到痛再到麻木,浑然如同失去了知觉,几乎已经是在用眼神哀求着何乾开始报数。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许纹赫一开始还兀自生者闷气。
就算他有不对,可三年的师生了,老何居然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许纹赫越想越气,梗着脖子望向远处的夜幕,反正他站着又不累,凭他的体力在这里站上两三个小时都轻轻松松。
可慢慢的,他开始站不住了。
即使他是背对着同学而站,他也能感受到那些视线中的痛苦和焦灼。
一种比□□的酸痛更加窒息的感觉包裹着他,他很清楚,为什么何乾不喊口令。
他在等着他认错。
这个时候认错,叫他怎么张得了口。
许纹赫握紧了双拳,咽了口唾沫,不,不一定是因为他,指不定是何乾自己发神经,本来就要这么折磨他们,和他有什么关系。
对,没错,就是这样。
漫长的十五分钟里,没有人指责许纹赫,何乾甚至连一眼都不去看他。可越是这样,许纹赫越觉得压抑。
在零度的寒风中站着,他的额间竟冒出了热汗。
男生的眼神开始慌张地飘忽,现在的他宁愿回到队伍中去做俯卧撑——做两倍、做三倍都无所谓,他再也不愿意站在这里、站在所有同学痛苦的余光里。
女生们已经整队,离开了场地,只剩下他们在夜风里苦苦支撑。
何乾双手负后,心平气和地站在一旁,“不急,急什么,什么时候我们的大公子愿意说话了,什么时候我们再开始。今天他不愿意说话,那就等明天,明天要是还不愿意开口,那就等后天,时间有的是,不急。”
这句话打破了许纹赫最后的那丝自欺欺人。
“对不起老师。”他再坚持不了那股犟气、受不了站在队伍外的任何一秒。
他猛地转身对着何乾低头认错,“我错了,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何乾偏头,用小指掏了掏耳朵,“什么,我听不见。”
“对不起老师,我错了,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听不见。”
“对不起老师!”第三次,许纹赫抛下了一切所谓的自尊,逆着y省的沙风,冲着何乾发泄似地大吼出声,“我错了!”
在他吼完之后,空气安静了片刻,只留下风吹的声音。
何乾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两百个深蹲。其他人——起立!”
宓茶在走出好远后,都能听见那一声“我错了”。
她下意识地扭头,身后已是漆黑一团,浓墨一般,什么也看不见。
男生们的第一课,比女生提早开练。
三十公里拉练,李老师的速度不算快,宓茶还能跟得上。
天『色』已经漆黑,沿路连一盏路灯都少见,宓茶不知道她们走了多少公里,走得她全身都热了起来,背上还渗出了汗,再也感受不到初时寒风刺骨的冷意。
身体暖和了起来,可双脚开始发疼。
下方的道路并不平坦,一开始走起来还觉得好玩,时间一长,一颗小石子、一块小土疙瘩都像是钝刀剜肉。
三十公里,按照正常人的平均速度需要走上五到六个小时,李老师速度稍快,约莫四个小时。
她们下午六点半到的场地,按照预计,起码要在十点半才能抵达目的地。
虽然没有跑步,可饿着肚子进行整整四个小时的野外疾行,就算是攻科生也有些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