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嘉只为义父谋。”沈芙嘉道,“她与我私交甚好,要是能被义父接纳,一定如我这般对您忠心耿耿。”
她贴着钦荆正地耳朵,小声道,“她可是二十六岁就突破一级的天才,女儿听说,要是和一级牧师相处,便能延年益寿。有这样一位高级牧师在身旁,再有她带来的那些王级以上的长老们,往后谁还动得了义父?义父就是想要称帝,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钦荆正半垂了眼睑,淡淡呵斥道,“这话不能乱说。”
“本来就是,”沈芙嘉狡黠一笑,“现在国政几乎都是义父处理,‘首相’、‘皇帝’都不过是虚称而已。”
钦荆正没有说话了。
沈芙嘉摇着他的肩膀,半是撒娇道,“义父,天上白白掉下几个王级以上的能力者,不要就是便宜了别人。何况整个东大陆内都找不到比百里觅茶更高级别的牧师了。芙嘉眼馋,过了这一村,以后可再没机会了!义父——”
“哎呀,”钦荆正扯下她的手,状似不耐烦道,“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摇散了。”
沈芙嘉一喜,“那您答应了?”
“即便我愿意,可其他宗族、贵族恐怕不乐意。”钦荆正沉思道,“明日廷会上,我会提一提,但兹事体大,我不便强求,你还是入宫一趟吧。”
“是!”沈芙嘉抱拳,“我这就去见陛下。”
得到了尧国实际掌权人的默许,沈芙嘉立刻进宫,去见了名义上的掌权者。
尧庆丰正在和皇后吃饭,听人禀报沈芙嘉回来了,他眼眸一亮,马上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皇后慢吃,朕去处理国事。”
“陛下。”汉国的“公主”、尧国的皇后开口,不咸不淡地叫住了他,“这国事里是只有沈部长一人吗?”
尧帝身边的红菱也变了脸色。
尧庆丰被钉在原地,进退不得。他脾气软,不是那中会训斥人的皇帝,更不会用从前的女戒来要求后妃。这时候皇后问话戳破了他的小心思,便只心虚地缄默不语。
“回皇后娘娘,沈部长是从首相府里来的。”来传话的宫人机灵地替尧帝答道,“应该是首相有什么事托沈部长来说。”
“啊对!”尧庆丰立刻点头,“首相亲自派人来,一定不是小事,朕去去就回、去去就回。”
皇后挑着眉,看着他匆匆离开。
在红菱跟上去时,皇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戏谑道,“近日看观赏国外的作品,里面总说竹马不敌天降,看来果真如此。”
红菱回眸,扫了她一眼,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这是什么态度!”皇后的宫女大怒。
“算了。”皇后扫了眼桌上的饭菜,无趣地挥手,“撤了吧,换鸡尖和鸡爪去放映厅,上次本宫看到哪集了?”
“第二十八集了。”
“啊对,看到绯钰嫁人了。”皇后起身,拽着自己的凤袍朝屋内走去,“国事、内务——还是电视剧有趣。”
等那凤袍消失后,几个宫女上前收拾桌上的餐品,一面小声道,“看那中东西,哪里像个皇后。”
“管她像不像,有汉国给她撑腰,她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也是,别的妃子要等到自己娘家不高兴了,皇上才会去见,皇后身后有强国,从来不用担心这中问题。”
两人在皇后屁股后头嘀咕,另一面,尧帝已朝御书房而去。
“爱卿!”他兴冲冲地进门,看见沈芙嘉正躬身等候。
对于沈芙嘉,尧庆丰酷爱用“爱卿”或是“卿”。
“陛下。”沈芙嘉行了礼,尧庆丰托她起来入座。
“这次去宋国还好么?”他挥退了宫人,只有红菱立在他身后没走。尧庆丰看了她一眼,她假装没有看见。
“劳您惦记,芙嘉一切都好。”沈芙嘉莞尔,从储物戒里取出了一尊装在水晶箱里的红珊瑚放到桌上,“我看了宋海,在海边时为您买了点特产。”
两人私下相处时,尧庆丰不对沈芙嘉以“朕”自称,沈芙嘉便得寸进尺,也不以臣子自居,同时尽量减少“皇上”“陛下”这样的敬辞。
她有意识地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这让尧庆丰觉得,他不是皇,她也不是他的臣子,他们之间是友人之上的暧昧关系。
“呵,这是沈大人在海边买的,还是刚刚从首相库房里拿出来的?”尧庆丰身后的红菱却并不享受这中朦胧的气氛,侧着脸,斜眼问道。
尧庆丰转身,瞪了她一眼,她委屈极了。
“当然是从海边买的。”沈芙嘉一笑,又取出一个匣子,“我给红菱姑娘也买了一对红珊瑚手钏。”她对着满脸不屑的红菱道,“是和皇上的珊瑚配套的。”
“怎么配套?我只听说过首饰配套,还从来没听过一个盆栽能和手钏配套。”
沈芙嘉闻言,微微垂下了视线,颇有些窘迫地笑着,“是用这珊瑚上修剪下来的边角做的。”
“够了红菱!”尧庆丰最见不得沈芙嘉这幅伏低做小的委屈模样,“人家大老远给你带礼物,你一声谢谢都不说,还在这鸡蛋里挑骨头。”
红菱更见不得沈芙嘉这幅扮可怜的假样,她气得牙根痒痒,不情不愿地把匣子收起,硬邦邦地甩出一句,“那真是谢谢沈大人了。”
“不客气,你喜欢就好。”沈芙嘉笑道。
红菱出生于尧国本土宗族红氏,如今的太后便是这个家族里的嫡系。
太后亲自挑选了族中最有天赋的女孩送到太子身边当伴读,一伴就是二十年,从贴身侍读伴到了贴身侍卫,可惜没能伴成后。
沈芙嘉当然不愿意看着尧庆丰和大宗族靠得太近,尧国的宗族、政党要是亲密无间,就没法给别人可乘之机,百里族就不太容易进来。
三年前,尧庆丰用着红菱是因为青梅竹马的情谊;如今以至未来,沈芙嘉要让他觉得,他用红菱是红家和太后所迫。
“你出去守着吧。”红菱看不懂他的眼色,尧庆丰便直言出口,“这里不需要侍卫了。”
红菱一怔,“皇上…”
“下去。”尧庆丰拖着长调下令。
红菱抿了抿唇,极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是,接着离开了御书房。
“红菱也是担心您。”待她走后,沈芙嘉劝慰道,“她把您当做亲弟弟看呢。”
“可我已经不是要人管的小孩了。”尧庆丰并不领情,很快将注意力放在了沈芙嘉身上,“我听说,你回来后先去了首相府?”
他问得有些哀怨。
“当初不是说好了么?”沈芙嘉看着皇帝,柔声道,“我会作为陛下的耳目混入首相一党之中,为您探听情报。钦荆正老奸巨猾,想要取信于他,处处都要周到。”
“我知道。”尧庆丰搭上了沈芙嘉的手,“让你屈身那个老贼,还认贼作父,真是委屈你了。”
沈芙嘉摇头,“为丰君计、为尧国计,芙嘉不委屈。您瞧,这次我不就从老贼口中听到消息了么。”
“消息?什么消息?”
“丰君已知道百里族的事情了?”
“你说这个?”尧庆丰点点头,“昨天廷会上群臣达成一致,要求关闭国际通道,防止百里入尧。怎么了,首相私下有什么异议?”
沈芙嘉叹了口气,忧愁道,“丰君可曾听说过,锦上添花何其多,雪中送炭有几人?”
“你是说,要收留百里族?”尧庆丰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北清刚又犯兵,大军都在前线,咱们把这么大一个麻烦拉进来,尧国就得成为众矢之的。”
“您为国思量,可首相不会。”沈芙嘉道,“他之所以撺掇大臣们在朝堂上谏言闭关,其实是为了私下将百里族迎入自己的府邸。”
“什么?”尧庆丰惊讶道,“他这是为什么?”
“您想,百里族诞生于尧,受难之时,她们自然会想要得到母国的庇护。百里和尧国诸族、诸臣无染,如果入尧,必定会誓死忠于陛下,这是首相绝不想看到的。”
“他让您闭关,自己偷偷把百里族救出来,如此一来,百里族便会视他为恩人,视您为仇敌。”
尧庆丰听完,一身冷汗,接着勃然大怒,“他竟然打着这样的心思!自己提出的闭关,让朕来做恶人,他却从中取利!实在是恶毒至极!”
“是了,”沈芙嘉道,“首相已经派人去和百里族联系,明日廷会,他便会力排众议,改口之前的说辞,做出一副极力争取的模样,用来讨好、感动百里族。”
“绝不能让他得逞!”尧庆丰怒道,“立刻派人死守边境,百里族里可有无数高级能力者,还有不少王级以上,不能再让首相势力壮大了。”
“丰君不可。”沈芙嘉压低声音道,“您要是这么做,不就更是把百里族往首相怀里推了吗?”
“那我应当如何?”
“您应该先首相一步提出来。”沈芙嘉笑道,“他可以招揽百里族,尧国的君王为什么不可以呢?”
尧庆丰一怔,“可他们会听我的吗?”
“您忘了?百里族本就是您的臣民呀。”沈芙嘉握住了尧庆丰的手,温声细语道,“您这些年处处被首相、太后还有一干宗亲掣肘,如果能有这么一个大族站在您的身后,那您还有何所具?收回军政之权岂不是易如反掌?”
听了沈芙嘉这番话,尧庆丰精神大振,“爱卿说的有道理,那我立刻派人,抢先一步在首相之前去和百里族接触!”
沈芙嘉心下暗笑。
尧庆丰是真的被逼疯了,一心只想着扳倒和自己作对的人。
首相尚且还会顾虑百里族入尧,尧国是否会被各国诘问,而尧帝一听见可以让自己掌握实权,便什么都不顾了。
她单膝跪地,领命道,“那臣立刻动身,一旦探听道百里圣女的下落就立刻前往赶赴!”
“不不不!”尧庆丰将她拉起,“你不能去,让别人去。”
沈芙嘉一愣,“为什么?”
“你去了,首相那里不好交代。你是他的义女,要是百里族被你引到我身边,那他一定会怪罪你,还会对你起疑。”尧庆丰道,“这件事就交由宋如玉去办。”
“丰君说的是。”沈芙嘉眸光微移,换了理由,“不过,还有一事,我得立刻出使宋国。”
“什么事?”
沈芙嘉便将关税一事说了,并把许给万纪山的两个5%也如实上报。
尧庆丰闻言大喜,紧握沈芙嘉的手,“爱卿,爱卿只要有你在我身旁,尧国不愁没有崛起之日,你比财相都要厉害!”
沈芙嘉附和着推辞,“不敢与柏大人相比,但这件事得立刻和他老人家商量,然后出使宋国。”
“好,我立刻安排,等财相拟好文书后,立刻找人送去宋国。”
“那就让我去吧。”沈芙嘉笑道。
“不行不行。”尧庆丰摇头,“前线吃紧,童泠泠昨天才发电报问我要军资。你不在,首相那个老贼不肯批给我,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可不能再放你走了。”
沈芙嘉一噎,掩住心下的急躁慌乱,“那我立刻把这事办了,等一切妥当之后,再去宋国。这事毕竟是我擅自向万老板提的,总还是我去了结比较好。”
她必须出国。茶茶流浪在外,她必须赶快找到她!
“送个文书而已,派谁都行,但装备部不能没有你。”尧庆丰将她的提议否决了,连连摇头,“现在北方吃紧,你一走,我连个诉苦、商量的人都没有,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各司其职的好。”
沈芙嘉眸中划过数道复杂的情绪。
尧庆丰这样说,她恐怕不能再出国了。
真是弄巧成拙,以她现在的身份,确实不好亲自寻找茶茶,否则首相皇帝两边都不好交代。
这一天下来,沈芙嘉面上不显,可忧心如焚,烦躁不堪。
茶茶从小被百里谷捧在掌心,如同公主一般。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奔波流浪,她怎么能受得了。
受苦倒是其次的,茶茶不是娇惯的性格,可她那样重视家人,说话总是一口一个“我妈妈说”“我奶奶说”……百里谷被灭,爷爷奶奶战死,这于她必是灭顶般的打击。
郁思燕和从前的朋友也都失去了联系,沈芙嘉没有心情,对着皇宫里的御膳都毫无胃口。
尤其是对面那个男人几次三番地给她夹菜,不停地和她说话,那张软弱窝囊的脸让沈芙嘉愈加厌烦。
也不知道,茶茶现在情况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