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郁思燕让自己养的那批死侍是时候起作用了。
这样也好,明面上由百里族全力为付芝忆争取,以免付芝忆间接怪罪。等她后天回帝都,便发出消息,务必要让付芝忆的父亲留在禹国的土地上。
思量妥当,沈芙嘉半瞌着眼睑,红着脸将宓茶唇边的手指屈起,温顺羞涩道,“好,我都听你的。”
分开一个月,沈芙嘉如愿以偿地再次和宓茶睡在了一起。
今晚的宓茶有些冷淡,她直愣愣地平躺着,不像从前那样埋在沈芙嘉怀中。
沈芙嘉猜测这大约是因为宓茶的身体还有些难受,遂安分地依靠在宓茶身侧。
她不知道,这不仅是这一个月来自己第一次和宓茶睡的觉,也是这一个月以来,宓茶第一次超过三个小时的睡眠。
自战事起来后,百里族长便再没有过安眠了。
月上中庭,一阵轻微的呻吟惊醒了沈芙嘉,她迅速睁眼,房中没有第三人,呻吟源自她的身边。
“茶茶”
床上的宓茶深深皱着眉,身上出了不少的汗。她难耐地低吟,面色极为不安,两侧的手指不断虚握,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
“茶茶”沈芙嘉轻轻推了推她,着急地去碰宓茶额头,那里冰凉一片,并未发烧,反而有些体温过低。
宓茶口中发出了模糊的呓语,支字不成句,沈芙嘉听了一会儿,什么内容都没听出来,只听出了宓茶的痛苦之情。
“茶茶茶茶”她提高了嗓音,倏地,宓茶猛地睁眼,从床上霍然坐起。
她剧烈地喘息,像是在水下憋闷了许久,后背的睡衣被汗打湿,参差不齐地短发黏在了脸上,那双眼中瞳孔涣散,一副受惊的模样。
“茶茶,你怎么了”沈芙嘉拉住她的手腕,焦急地看着她,“身体不舒服吗”
被沈芙嘉触碰的刹那,宓茶骤然一颤,像是被火烙烫,在听见熟悉的声音后才慢慢缓了下来。
“我没事”她用另一只手撩开粘在眼前的碎发,呢喃着,“只是做了个噩梦。”
“什么梦”
宓茶盯着下方的被褥,沉默不语。
沈芙嘉反手打开房中的暖灯,下床给宓茶倒了杯温水。
宓茶接过,低低地道了声谢谢。
她又做了那个梦
梦见了血色的沼泽,梦见了无数的尸骨,但这一回,她没能自由自在地随意飞行。梦境中,在她刚踏出第一步时,迷雾朦胧的沼泽下突然伸出一只骨爪扣住了她的脚踝。
那骨爪死死地抓着她,力道之大恨不得将她的脚腕捏碎,那样的力度让宓茶无端感受到了浓烈的恨意。
这一只骨爪后,紧接着,沼泽里伸出了第二只、第三只密密麻麻的白骨从血色的泥沼中伸出,抓住她的身体各部,将她往地下拖去。
她极力挣扎,一条小腿被它们扯断,露出了和骨爪一样森白的骨头。
宓茶闭了闭眼,回想起了斧头劈断膝盖时的触感,整条腿冰冷发麻。
见她一言不发,脸色越来越苍白,沈芙嘉担忧不已,坐在了宓茶身边,尽可能地抱住她。
她不该忘了,这是宓茶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直面血光。
两人静静地拥坐着,宓茶一声不吭,沈芙嘉便只默默地揽着她。
屋内寂静了良久,直到窗外透出了一抹曦光,床上的宓茶才恢复知觉般地动了动手指。
她对着沈芙嘉道,“我没事,去洗个澡,你再睡一会儿吧。”
说着,她掀开了被子,往浴室走去。
沈芙嘉看着她的背影,像是具行尸走肉,没有神光。
等宓茶从浴室里出来后,她身上已经换了一身运动装。一见她出来,沈芙嘉立马起身,“茶茶,你要去哪儿”
“我去运动一下。”宓茶拉开门,回以一抹灰白色的笑,“你休息吧。”
那笑容让沈芙嘉心里堵塞一片,哪里睡得下。
她紧跟着宓茶出了门,偷偷跟在了她的后面,以防宓茶有危险。
沈芙嘉知道王级的牧师是能感觉得到她的,可宓茶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并没有回头。
宓茶一路走,那背影像是离了群的大雁,在荒芜萧瑟天地间兜兜转转,原地盘旋。沈芙嘉一路尾随,跟着宓茶去了营地外。
在灰蒙蒙的北方早晨里,宓茶找了颗秃树,两百米外,对着树上的枝杈开枪。
她的准头不好,控制力也差,开了两次火,能力就把手中的枪给冲炸。
那双握着枪的手被炸得鲜血淋漓,可不一会就又完好如初。
每一把枪在她手上坏了后,她便发一会儿呆,好似不能理解这枪为什么坏,又好似迷茫不知自己在干什么、接下来又要干什么。
许久,她才将坏了的枪放在一旁,再拿一把新枪出来继续练习,不一会儿又被炸得满手失血,于是又换一把。
沈芙嘉咬着唇,她揪心得双眼酸热。宓茶十次里打不中两次,她的瞳孔涣散无神,根本无法瞄准目标。
边境的北风过了两轮,天还是阴沉沉的,今天的太阳没有起来。
当第十次换枪时,沈芙嘉再也按捺不住。
她冲上前,抢过了宓茶手里的碎枪,制止宓茶给新枪上膛的动作,紧紧捂住宓茶的双手,更咽道,“茶茶,别练了、别这样和我回去好不好”
宓茶顿了一下,她像是才意识到沈芙嘉来了似的,怔怔看了一会儿她俩交握的双手。
她手上的血把沈芙嘉也一并染红。
“嘉嘉”许久,她沙哑地开口,道,“我梦见他们去找妈妈告了我的状。”
沈芙嘉一怔,抬眸看她。
宓茶盯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口中呢喃道,“妈妈说,我不是个牧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