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
尧国·帝都西郊
“女士们、先生们,各位来宾,欢迎来到第十八届尧国高中组能力大赛半决赛现场!”
十八年前,尧国帝都的西郊矗立起了一座半开放式的圆形大赛场,这是尧国面积第二大的能力演练场,占地约15000公顷。
半开放式的圆形建筑只是演练场的入口,内里包括休息室、室内训练室、十万个观众席,承接各项擂台赛。
这座训练场建立之前,尧国所有大型能力比赛都需要借用军方的场地,因涉及军事相关,所以需要层层审批,进出也非常不便。
二十年前,在女王击退十万禹军后,尧国便建立了两所大型训练场,最大的一所在尧国北部,其次便是帝都的这一所。
最近两个月来,帝都训练场人声不断,观众台上座无虚席,原因无他,此时正值尧国一年一度的能力大赛赛期。
大赛分为三个赛区,高中组、本科组,以及二十三岁到二十六岁的高段组。
只要年龄符合,任何人都可以参加比赛。
不论是高一还是高三,不论是大一还是大四,不论是能力者还是非能力者——任何人都可以参加能力大赛。
是的,非能力者也可以参加能力大赛。
这项比赛的全名为“能力大赛”,而非“能力者大赛”。
女王在战后向大众重新定义了“能力”一词。
她认为,将能力一词限定在能力者身上未免太过狭隘,尧国要将还原“能力”本来的词义,即完成一项目标或任务所体现出来的综合素质。
自百里政府掌权以来的三十六年间,尧国的人口数量不断飙升,至今已突破了三亿大关,女王指出,人口带来的红利不是国家、企业傲慢挑剔的资本,新尧国需要的绝不仅是等级高的能力者,通过这类比赛,她挑选的是所有具备某类特长的青年。
这类能力者和非能力者混合的比赛世间罕见,在刚刚推行时得到了不少反对的声音。
有外媒询问尧国女王,“您不觉得让普通人和能力者一起参加战斗类的比赛,无异于把兔子扔进狼窝么?您或许可以从中挑选出一两只非常强壮的兔子,但推崇这样的思想,必定会把普通人推向更艰难的生存环境。”
女王听完,问向那名记者,“您在学生时期,参加过能力比赛么?”
“没有,但我看过很多。”
“我参加过。”女王又问:“您觉得一个十八岁的牧师,在战斗类比赛中,所遇情况和普通人有多大的不同?”
对方一噎,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女王笑了,她对他说:“您既然来采访我,那或许知道,我是那届禹国高中能力大赛的赛星。”
她换了个姿势,也换了一个较为平和的口吻,“我愿意详细为各位解答有关新式比赛的内容,也劳烦各位不偏不倚地记录下来。”
“尧国的最高能力大赛分三个年龄段,高中组、本科组和高段组,这三个小组中,高中组允许携带绝大多数不含致命毒素的冷兵器,另外两个小组则允许携带部分中小型热武器。”
“我们将最高年龄限制在二十六岁,根据上个季度的全球能力者统计报告显示,东大陆五级能力者平均年龄在四十八岁,这意味,二十六岁以下的能力者,绝大多数都在五级以下。”
“这意味着,这个阶段的能力者是可以用现代武器去制衡的。”
宓茶道,“非能力者真的在能力者的比赛中毫无优势么?我不否认一对一的情况下,一名训练有素的普通人即便拿着热武器也很难杀死一名七级能力者,但我选拔的不是以一己之力拯救世界的超人,而是尧国各领域的支柱组成。”
“不论是在军队、企业还是任何组织,我们渴望看见的都是擅长团队协作,有整合策划沟通能力的人才。”
下方的记者们开着录音笔,一边低头笔记。在这出记者发布会期间,宓茶无数次想起了闻校长。
她道,“这类比赛对国家的意义在于过程,而非结果。我告诉我的人民,所谓能力,指的绝不仅仅是几个数字等级,而是完成一项目标或任务所体现出来的综合素质。
“通过这些比赛,我们要看见的是每一场比赛里、每一位选手展现出来的综合素质。等级不需要花那么大的阵仗去察看,我的电脑里就有全国能力者的等级。”
“管理能力、机动能力、分析能力、决断力……在这些宝贵的能力上,非能力者和能力者并没有任何天赋差距,可从前我们只给能力者表现的机会,将普通人一刀切地拦在赛场之外,无视他们的任何天赋、任何努力,这显然是不公平的。”
有记者质疑道,“即便一个非能力的学生拥有超强的管理能力,但队伍里的能力者会接受让一个非能力者当队长吗?如果不能,您说的这些都没有意义。”
“您说得很对。”宓茶看见了那位记者胸前的名牌,是一家商国的媒体,“抱歉,请问您是能力者么?”
女记者摇头,“不,我是非能力者。”
宓茶道,“据我所知,九百多年前,在您的祖国,非能力者的女性是不能当官、从军、为商和去外面读书的。换而言之,非能力的女性没有任何话语权和决策权,这一局面下,贵国女性是如何发展至今,取得了各项权利,以至于能拥有像您这样的国际记者的呢?”
女记者一愣,随后笑道,“感谢您的回答。”
另有人提问,“有保护措施的比赛尚且不论,但您不觉得,让普通人进入军队、未来参加真枪实弹的战争,是一种不人道的行为么?”
“各国国情不尽相同,文化也不同。尧国刚刚经历过一场灭顶式的战争,我们从这场战争里挣扎着活了下来,为此付出血汗的不仅仅是能力者,还有无数的非能力者。
“于尧国的非能力者来说,参军并不是一件残酷的苦差,而是值得骄傲的荣光。”
宓茶道,“从国际社会的公知来说,我也必须纠正您这种上个世纪初的落后想法。”
“科技发展至今,现代战争中超过80%的军人都是五级以下的能力者,这意味着我们的防护服能帮助普通人挡下80%的能力伤害,并且在团队协助下,普通人也可以利用热武器对对面的能力者造成有力打击。”
“超过这80%的部分……”宓茶无奈道,“您觉得面对一名三级的敌人,九级的能力者和普通人的结局又有多大差别呢?”
记者有些不服气,“难道您想说,当今社会,普通人已经和能力者没有任何差别了么?”
“恰恰相反,在我看来,任何人之间都有着巨大差异。”宓茶半瞌下眼睑,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
“在我看来,组成尧国的不是300万能力者和9800万非能力者,也不是5200万的男人和4900万的女人,不是1%的本科大学生、11%的高中生……组成尧国的并不是任何可以简单归类的特定群体,而是一亿零一百万的人。”
“哇哦,”记者戏谑地挑眉,“这可真是高尚的发言,您是觉得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吗?”
宓茶颔首。
“您是牧师,那我想请教一下,怎么牧师生产出来的药物,还会把患者分成老人、孕妇、儿童这些‘简单归类的特定群体’?您不觉得您的说辞不太真诚吗?”
这句问话已经脱离了采访内容,纯属刁难。
宓茶的话听起来高高在上不踏实地,然而少有人知道,这份冠冕堂皇的说辞,是她花费了五十年、在不可挽回的血泪代价中才明白的事情。
面对嘲讽刁难,宓茶没有不悦,反而笑了起来,“这位先生,您应该很少吃药吧?”
记者没有说话,但宓茶没有猜错,他确实很少接触药物,一般都是直接去牧师院就诊。
“如果您再往下多看一行就会发现,上面写着‘如有不适,请及时前往牧师院就诊’。”宓茶眨了眨眼,“如果患者只要符合说明书上写的适用人群就百分之一百的适用,那就没必要再加这一行了嘛。”
对方一顿,脸色难看了起来。
宓茶道,“为什么药物会分类人群——正是因为考虑到了不同个体之间的差异。即便是同样的病,在吃同样的药的时候,每位患者使用的剂量也是不同的,如果一刀切、让所有人都按照同一剂量吃,后果可想而知。”
可笑从前的她却和这位记者一样,颠倒了因果顺序。
牧师[治愈]的流程是先用能力探查患者的全身,找到异常处,再根据异常的具体情况进行处理。
每使用一次[治愈],她的能力都在告诉她:不管是再轻微、再普遍的小病,也必须先探查个体患者的身体。
大道至简,这是宓茶十二岁第一次使用能力时就明白的道理,但当她对这份能力习以为常后,便一次次将它无视,变得浑然无觉,麻木不堪。
这世上谁都可以忽略个体间的差异,唯独牧师不行。
“这就是我想在新式能力比赛里强调的思想,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考察的绝不仅仅是谁的等级更高、谁吟唱得更快——这些交给机器去测评就好。我们选择用人去测评,是为了能有温度的、灵活的、智慧的思维观察选手,这是机器无法取代的。”
这场发布会过去了十七年,时至今日,在帝都西郊座无虚席的斗角式观众席上划过了一道红色的电子光和一道青色的法光,前者对应踩着飞行器的非能力主持人,后者对应着风系主持。
每一场能力比赛必须含有同等数量的能力者和非能力者主持,在扩音器的帮助下,高亢洪亮的声音传遍整个赛场。
“各位,让我们欢迎本次半决赛的评委——”
三面硕大的屏幕顿时亮起,照应出了北方评委席的情况。
评委席悬浮于二十米处的空中,穿着军装的评委们身上挂满了闪闪发亮的勋章,普普通通的军服被这些功勋装点得威严豪华,坐在那里的无一不是尧国赫赫有名的军事领导。
不论是文职还是武职,能登上这方坐席的每个人,都经历过大战的洗礼。她们在主持人的介绍下一一起身,向群众敬礼。
“尧国陆军副参谋长王慧、王中将——”
“尧国空军总司令付芝忆、付上将——”
“尧国国防部副大臣严煦,尧国副首相沈芙嘉——”
“以及,”两名主持呈弧形向两侧退去,展露出了整个中央,“尧国国防大臣、内阁最高首领、尧国最高元首百里女王殿下——!”
年至七旬的女王从座位上起身,那头天生雪白的长发被整齐地盘在脑后,额上是一顶金银色的头冠,身上是和头冠色系相当长制旗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