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茶在百里谷留了七天,这七天里,整座百里谷都挂上了白,盛夏之季,却像是落了一场厚厚实实的大雪。
严煦、柳凌荫、慕一颜等e408众人轮流请假回谷祭奠,陆鸳更是直接收拾包袱住进了自己在百里谷的小院,暂时不准备离开。
各部官员、各国代表都来吊唁,宓茶谢绝了这些人,只让和百里谷有关的人入场。
丧钟声在谷内久久回响,这一场丧宴意味着百里族最后一位禹汉时期的长老也陨落离开,孩子们不知所措,老人们悲痛欲绝,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地级上级的决缡会骤然离世,他无论如何都不该那么早死。
严煦和陆鸳献花之后沉默地立于一旁,陆鸳扫了眼身旁的严煦,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她想说别太难过了,又觉得这话高高在上,没有任何意义,于是便一言不发,只是单纯陪着严煦而已。
决缡在严煦心中的地位不亚于妖魁之于陆鸳,于尊师重道的严煦来说,这份悲痛只会更加深刻。
轮到慕一颜和秦臻上前,慕一颜哭得双眼红肿。
她扒着决缡的棺,泣不成声道,“二爷爷……我会组装定位跟踪器了,可还不会做木鸳……整个情报组…没有人会,你走了,我去哪儿学……”
在这断断续续的哭声中,严煦突然转身出门。
陆鸳往前迈出了半步,却又中途打住,低着头站在了原地。
严煦离开了会堂,她去到门外转角处,背过身,摘下了眼镜。
那双细长的黑眸微红,自母亲死后,第一次见到泪光。
她低头靠着墙调整情绪,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迟疑的声音,“老师……您还好吗?”
她愣了下,转头望去,就见几名三十几岁的年轻人正无措地站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色。
这些都是从陵城大学毕业后进入百里族的学生,也是被严煦挑走进入她实验室的孩子。
他们今天回来参加葬礼,却在进入会堂前看见严煦在墙角揩泪。
几人眼中满是担忧,严煦摇了摇头,道,“没事,快进去吧。”
决缡离开,尧国水系的担子就此落在了严煦身上。
长大的不仅是宓茶,也是从此失去标杆的严煦。
前方的汪洋只能靠她自己渡,她们都不再是学生,而是为人师长、替人指引方向的年纪了。
决缡被葬在了百里陵园,那里早已为他留出了坟位——在谷岳铭的旁边,另一侧挨着妖魁。
他的牌位亦被供进了长老殿,宓茶领着全族人前去长老殿祭拜。
决缡这一生对百里谷做出的贡献无数,不只是他,整座长老殿里都是为百里族立下汗马功劳的英魂。
这些人领着头,以生命血汗为代价,将百里族高高托起,可到头来,百里族能给他们的只是香火一柱、青烟一缕。
长老殿的对面是女神殿。
琉璃顶下,生命女神慈爱却也漠然地凝望着满殿满堂的碑。
那张脸上的神情亘古未变,她在这里守望了两千余年,不管是谁离开她都不会哭泣、不会哀伤,永远都只是这幅仁慈而怜悯的表情。
宓茶从长老殿出来,一抬头就是生命女神的雕像。
她和女神一下一上的对视着,女神看她的表情如旧,可她望着女神,却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满目崇拜、满心濡慕,只剩下了一层敬畏。
自尧国以来,宓茶扫了太多的墓,她给百里族扫,给尧氏扫给烈士们扫,如今又多了一处。
在偌大的百里族陵园、尧氏陵园和烈士陵园下,这多出来的小小坟墓微不足道、毫不起眼,如果不是一场葬礼,或许守园的人也不会发现这里多了一具尸骨。
那百年不世出的天才躺在地下,历经山河破碎、家破人亡后,终于得以回避俗世纷扰,在尘土中获得了一室安寝。
此后的琴棋如何,自有后人谱写弹唱,他留下的只是一句:与时偕极。
丧礼结束后,宓茶回到了院子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她在床头发现了一块玉板,上面刻着“百里谷”三字。
这是当年她逃到尧国第一天时立下的决心,当时的她满怀悲愤,刻字为誓,坚信此志山河不改。
可以宓茶现在的眼光来看,这字带了三分稚气。
她将玉板收起,收入了腕上的玉镯中,抬眸打量了一下房间各处,不一会儿,有脚步声从后响来。
沈芙嘉立于门旁,问:“茶茶,要走了么?”
宓茶颔首,又望了屋子最后一眼。
“走吧,”她很快转身,朝着沈芙嘉走去,“走了。”
七天之后,宓茶和众人回到了帝都。
她虽然回来了,但沈芙嘉还是有些担心。
为了宽慰宓茶,她遂提议道,“熊长老的尸首找不到了,但是妖魁长老还有爷爷奶奶、阿姨他们都在c省。决缡长老如此怀念故人,不如把他和云棠长老的坟迁到c省的百里谷旧址里吧?”
这个提议令宓茶心下一动。
百里谷旧址里不仅有他们许多的子弟,还有朱曦、清虚两柄法杖。
“这么多年了,我从没敢查那里变成了什么模样。”宓茶点头,道,“也好,就趁此机会顺便去故土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