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幻梦护着他,没有让他受重伤。
可是这腐烂的臭气越来越浓郁,雪明只觉得眼皮打架,精神力要枯竭了。
吓退了城门使的贴身护卫,那几个握持弓箭的精壮汉子犹豫不决,守在门楼绞索转盘旁边,死也不愿意开门放人。
雪明想去找小门,除了给车马放行的大路以外,车辙马路旁边应该还有通风避水的干燥土路,就是战争年代专门给来往信使走的小门。
他寻到旁侧小门的接引道路,城门使立刻发难大声喝骂。
“放箭!放箭!杀了这秃驴!”
不过二十步的距离,守关的十来位精兵心里有数,他们看得清射得准,也没有雨水来碍事。得了命令以后立刻逞凶!
一时间弓卫队伍疾射八箭,箭箭冲着雪明的颅脑脖颈心门去——
——他想要故技重施,拿昆吾作盾牌,可是连番恶战消耗之下,他有些力不从心。
从小门接引洞窟挤出半个身体,又见到门里伏兵提刀砍杀过来,他眼尖手快,偏身进逼扛起昆吾当盾牌,一心往门洞里顶,要拿腕夺刀,却叫肩头重压带歪身体。
只这一瞬间,甩在他身后的左臂多了三根箭矢,从小臂刺入穿出,芬芳幻梦都没来得及护住他——他的反应变慢了,灵体也要呼吸要休息,要时隐时现,不像一开始那样时时刻刻都在他身边。
雪明自知没有多少力气,马上抛下昆吾,把泥雕砸去守门伏兵身上。他冲进接引门洞夺来一把大刀,就听见门洞里传出凄厉嘶吼,多了几滩肉泥几条断肢。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冲杀出来,左臂的箭矢没有取出,而是折断尾羽留在肉里。
雪明的眼神依然清澈,心思机敏的聆听着身后门楼嘈杂的人声,又听见绞盘机关转动的声音,他知道——城里的兵要追出来,必须立刻离开。
从另一侧小门钻出一队兵员,带头探路的几个倒霉鬼还没来得及完全走出门,叫雪明一脚踢得胃液翻滚倒飞回去。
再看这头的小门,都叫尸体堵住出路,已经水泄不通。
城楼上淅淅沥沥落下零散箭矢,在滂沱大雨里见不到多少成效,唯一的追兵只剩下骑士。
这个时候江雪明已经快要力竭,他抓住军旗一角,昆吾所在的泥雕见了雨水也没有化开,被旗帜裹得严严实实——雪明把这雕像拉出小门,再次扛在肩上。
这一回,他弯了腰,切实感觉到肩颈传来剧痛,跟随心脏泵血的频率,左臂的疼痛感也瞬间爆发出来。
他疼得几乎无法自控,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发抖,身体已经快要背叛他。
他一点点往泥泞雨水里走,几乎看不清官道在哪儿,这黑漆漆的天与地也没有星星和月亮。
南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从里面探出火把,照见数十步之外的雪明。
亲军使已经汗流浃背,他没见过如此彪悍的武将,没见过这种仙人。
大夏人间最常见的仙家,能使唤灵力催动灵体,用阴狠毒辣的“法术”,耍神秘诡谲的奇招——再怎样厉害的奇门绝技,也就是命令阴魂分身,使用“离手飞剑”的本领去伤害盲目凡人。
这一剑一人,能抵得过成百上千的军队么?
泰野的官兵个个都是气血旺盛元质丰沛的好汉,对付寻常妖魔林间猛兽,也只需要几张强弩,再来一个机灵些的哨兵。
如果是暗中偷袭,想设伏诛杀仙人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仙人也会流血,也要承受皮肉之苦,也要渡化刀兵之劫。
“放箭!放箭!”城门使丢了本职工作,气得七窍生烟,已经失了理智。
从雨幕中泼洒出成片成片的箭矢,像暗夜中的狂流,尾羽沾了水立刻失衡,雪明走得艰难,却没有减速的意思,只要再往前走几步,这些箭矢伤不到他了。
快马轻骑队伍冲杀出来,身上已经披了软甲,已经有所准备。
马蹄声在雨夜中难以辨清方位,雪明当机立断,不再一味赶路逃命,再次把昆吾放下——这妖道两只眼睛里满是恐惧,被泥浆胶膏封了嘴巴,说不出一句话。
昆吾心里只有后悔,终于明白犹大和他讲的话。
遇见枪匠的灵体,一定要逃!
如今枪匠本尊就在这里,带着他这个高价值目标,从一千多人的城防队伍里硬生生杀出来了!
没有枪械的帮助,没有喝一口万灵药。这在昆吾看来简直是神迹,是不可思议难以理解的奇事。
“教主!我来了!”
从骑兵队里跑出一匹加鞭快马!骑士一身黑衣布袍劲装,披着蓑衣斗笠,正是昆吾心中挂念的四值功曹其中一人。是阴阳乾坤庙里的高人,也是授血怪物里的精英。
“日值来了!日值来了!我有救了!”昆吾内心狂喜,有了希望。
年值、月值、日值、时值四位功曹,是阴阳乾坤教坐庄办事的代行者。
特别是日值与时值两位善信,是教主时时刻刻都用得到的人才,几乎每天都要接受他们的庇护。
高头大马快步奔走,声势汹汹冲刺过来!
雪明没有避让,再次提刀站定,迎着狂风迈开弓步,身体与大地融为一体,力量也要从大地借来。
日值功曹一甩手,两袖投出梭镖暗器,刃口闪烁幽幽绿光,显然是涂了毒!
雪明依然没有避让,心中只有一个决战念头。
梭子镖刺进他肩头心口,酥麻感立刻控制了躯干到腰腹的肌肉,他再没有多余的动作,把剑英的长衫扯下,绑住金印大刀的刀柄,绑死手指头上四颗刚玉辉石。
风乱了一阵,从雨夜中闪出两道雪亮银锋——
——日值功曹亮了兵器,与他左右开弓的暗器功夫一样狠,一对短枪握在手里,骑马冲杀过来。特地挑了敌手难以发力,已经受伤的左半身来进攻。他夹紧鞍子向右侧倾斜贴地,势头凶猛要把敌人挑刺起来,从马儿借来速度和力量,把这秃驴串起葫芦一样杀死!
天地之间亮起一道血红的刀光!
一瞬间,芬芳幻梦兀地攀上本体的血肉,握紧大刀撩刃起势!
刀刃扑出冰冷白涟,风压刚刚落到银锋之上,砍碎马腿的一瞬间,就变成粉红的冰渣!
“噗嗤!——”
绑缚马吻马颈的缰绳一刀两断了!
鞍子带着日值功曹的半边身体一刀两断了!
狂风席卷而过,吹起一片银河瀑布红潮碎冰!
马骨与人骨裂到左右两边,肚腹里的秽物刚刚要泼洒出来,叫这冷冽杀气吹成软糯的冻豆腐,在泥路水洼里翻腾!滚出去十来尺远!
夜魔没有停留,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骑兵将士,迅速拔下心口要害处两把梭镖,伤处喷出血来,他迅速拔出左臂箭簇,疼得身体发抖肌肉胀紧,脸色却没有任何变化。他迅速取出葫芦,一口万灵药喝下,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死亡的气息跟着他——像是狼犬嘴里的腐肉。
这些官兵不由自主的勒马停驻,闻见空气中随风飘洒的寒冷血气,再不敢上前一步。
军士们都没有讲话,寂静像一种瘟疫,迅速传播开来——
——原本还在指挥兵员的官将也是如此,一动也不动了。
日值功曹的半边身体终于滚到头,恰好立在官道一处满是苔藓的孤岩上。他死不瞑目,斗笠裂开,半个身体歪斜着,脑袋跟着残破肢体仰起,持握短枪的右臂垂在一边,枪头也断成两截。
昆吾这尊雕像再次回到了枪匠肩上。
妖道难以置信的看向日值功曹保镖打手,看着那人肉墓碑一样的半截尸体——
——是的,他死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