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登闻鼓已有三十年未曾敲响,今夕不知是何人,又再次敲响这方可上达天听的登闻鼓。
京中,莫不是又要掀起一桩冤案。
平头百姓敲不得登闻鼓,无有身份官爵效应,登闻鼓一响,堂下击鼓之人,必要受刑六十大仗方可进内堂承禀案情。
遂以,登闻鼓三十年未响,不是稀事,倒是登闻鼓骤响,才叫一桩奇事。
北椋握紧手中剑柄,心思不在登闻鼓上,只消一刻,自家主子还未出府,她便杀进这公府。
登闻鼓鼓声不断,一声响过一声,北椋的神色抿成一团,有如肃穆之风。
就在她下了决心要杀进公府之时,门口,忽闪出一道熟悉的白衣身影。
她家主子,出来了。
安然无恙。
没有半点损伤。
李宴确为无有损伤,损伤的自另有其人。
然而,北椋却发现,自家主子面上的神情是没来由地悲寥沉重。
仿似,她方方去处理了一件有关生死之计的大事。
“主儿?”北椋因而缓了声音。
李宴走出了颍国公府,转身回头,又望了眼公府门头的牌匾。
从今日起,他便不再是开国功勋府邸,满府上下,辉煌难就。
明日再望,又不知是怎样光景。
颍国公,父帅昔日最受爱重的军将,你自一路走好。
李宴从腰间扯了一块白条布,慢慢绑在了胳膊上。
北椋顿时惊骇,军中常有如此做法,那是在祭奠死去的将士,主子是为谁祭奠?
李宴未留给北椋一句言语,沉着面色翻身上了马。
“登闻鼓响,满城公道涌济,北椋,有没有胆子陪我走这一遭,且去看看,那是何等英雄人也。”
北椋内心震撼,燃起一股说不出口的激动。
“自当誓死作陪。”
叫人惊奇的是,那方敲登闻鼓的,却不是什么王公贵族,也不是什么世家子弟,只是一年纪在二十来岁上的妙龄女子。
李宴却见过她。
那日谢府词会,她一手北调琵琶奏进她心里,此后,对她有些印象。
登闻鼓停。
江平娘在门前长跪不起,手持状词,声声戚戚,状告惠州庆郡主之孙赵达,告他迫害她一同生长大的姐妹,抛尸荒野,焉有证词证书各一份。
她也要告赵达。
此前何月芜一家便是在京都状告,告赵达谋占农田,害她丈夫性命,这才遭至杀身之祸,祸及西城片区百姓,今尔死去一个何月芜,又来一个江平娘。
登闻公案外,围观百姓激愤,再消难平。
为江平娘抱屈,为日前勇告赵达的何月芜叫屈,天下读书人,西城受灾区,谁堪负其重。
百姓何以没有怨言,这世间的公允,便是这般吗,麻绳专挑细处断,一路奔赴入京的何寡妇一家,生平未做过一件坏事,却被天灾压迫,死于洪灾废墟中。
她的冤案,谁人能替她计。
今有江平娘,勇敲登闻鼓。
惠州赵达,便是天王老子来,你也得受训接案。
“接状!”
“接状!”
“请公案大人接状!”
门口百姓喊成一片,李宴立于马上,遥遥相望。
天下百姓最信以仰赖的京都,它也不只是有如面上瞧见的繁盛,天下最公允之处,莫过如此,若是连京都都不接状,又叫这天下的百姓如何敢诉冤案。
惠州赵达,是一方引火索。
天下各郡,诸侯王公,所有藏在暗处的黑恶,也是时候该反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