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的灾当然用济州的粮去赈!”紫苏漫不经心似的回了一句。
“可是……”尹朔想说济州无粮可用,却又想起,这种事她自然知道,于是便噤声了,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头望着紫苏。
“尹相,你以为济州官仓的钱粮去哪儿了?总不会平空消失了吧?那些钱粮既然在官仓里存在,把它们找出来就是!”紫苏笑着说出自己的打算,却让尹朔惊讶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是,时间上……”尹朔沉吟着道出自己的顾虑。
紫苏微微一笑,扬声道:“赵全,进来!”
“是,太后娘娘!”赵全应声入殿,垂手站在紫苏身旁。
“把你昨晚说的事情再告诉尹相一遍!”紫苏不着痕迹地抬手掩饰自己的倦意。
赵全转向尹朔,恭敬地禀报:“昨天中午,谢府的管事领着京中五大钱庄的帐房赶往济州。”
“娘娘,您与谢相都认为,那些属于朝廷的官粮仍在济州?”尹朔马上就掌握了问题的核心。
紫苏点头,冷冷一笑:“还有比济州更适合处理那些粮食的地方吗?”
紧领着大陆最繁忙的三个港口,随时可将手中的粮食换取五倍的利润,在元宁,的确没有比济州更合适处理那些粮食的地方了!
尹朔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太后娘娘,难道有人谋逆?”
济州官仓的储粮至少可供一支十万人的军队三个月的消耗,五倍的利润除了可以从别的地方购买等量的粮食,更可以装备起那支军队了!而将主意打过官仓的储备上,主谋之人怎么也应该有与之胆量相匹配的野心吧?
紫苏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只是摆手让尹朔退下:“先这么办吧!哀家还想再歇会儿!”
当谢府的管事带人到达东江大营之后,程录与谢清之间也有了一番意思相近的对话。
“济州的暴乱一日更甚一日,连昌州将军都向末将数次求援了,谢相为何耽于细微末节之事呢?”程录焦急地问谢清,太后的旨意已到,可是,他只能配合谢清,情况再急,谢清没有命令,他也无法动一兵一卒。
谢清叹了一口气,指着济州的方向,认真地说:“那里的百姓同样是我元宁的百姓!静之是名将,想平定那些饥民组成的乌合之众还不容易吗?可是,那样的杀戮,你会安心吗?”静之是程录的字,谢清的态度显然是郑重无比。
“军队是不能自己有思想的!”程录答得冷漠,让谢清一怔。
这是太祖皇帝的原话,但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谢清却是知道的。看着程录冷淡目光,谢清不由皱眉,第一次认真地审视这句不同寻常的话语。
“谢相,您不是军人,不明白军队的意义,太后娘娘却是明白的,否则,娘娘不会下旨,让我全力配合您!永宁王在东江大营时,练兵的目的就是让所有人在接到军令的那一刻起,必须抛弃个人的所有思想,只能服从!”程录淡淡地解释,“他曾说,历代永宁王都是如此做的!谢相,我想,这就永宁王府一旦掌兵就一定能稳住局面的原因!”
“你是说,即使有一天,朝廷让你的刀锋指向你自己的故乡,你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谢清皱眉,道出一个假设。
“谢相,您不曾掌兵,所以不明白!”程录也不回答,只是轻轻一笑,回避了过去。
谢清微微扬眉,笑道:“静之,我是不明白这些,不过,我现在明白了!所以,传我的命令,明天开始,东江大营出兵,镇压济州所有暴乱分子,具体事宜,由你负责!”
程录一惊,随即低头领命,让亲卫召集所有将官至大帐。
“谢相,看来末将不该提醒你的!”程录示意谢清先行,轻声笑言。
谢清叹了一口气:“祖父病得突然,很多事情我都不清楚!多谢静之提醒了!如此一来,济州的事至少可以提前一个月结束!”这是紫苏第一次让接触军队的事情,他难免求好心切。
“谢相早已有腹案了?”程录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不由愕然。
“我原本担心,东江大营与济州接近,士兵难免有所牵挂,因此,为免平乱波折不断,计划得就复杂了些,现在没有那么多顾忌,自然是雷厉风行,毕竟,能早日回京是最好的!”对自己一方的人,谢清从来都是诚恳的,人心总是得用人心来换,因此,这一番点到为止的坦率话语让程录感动不已,没有细想,便道:
“谢相放心!别的,末将不敢保证,但是,用兵平乱,末将可以保证,十日之内,济州官道即可恢复通行!”能执掌二十五万大军,坐镇东江,扼守至略西部咽喉之地,程录决非庸庸碌碌之辈,岂会看不出,济州的暴乱发展至此,不动武力是绝对无法平息的,可是,那些人毕竟是元宁的百姓,能保全还是要保全的,上策自然就保证官道通畅,再由朝廷出面发粮赈济,而且,谢清已经找来顶好的帐房先生,想必也是有此计较。
“静之不愧是祖父的门生,目光精准无比!”谢清放声大笑,十分得意,程录如此说就表示他认可这种解决方案,也不枉费他一番心血。
“只是,朝廷的赈济……旨意并未提到啊!”程录有些担心。
“本就是济州的事,难不成还真要朝廷再拨一份?”谢清答得冷漠,“他们敢吞,我就能让他吐出来!”
“能动官仓的……”程录皱眉,想提醒,却被谢清冷冷地打断:
“程都督,济州暴乱是由济州上下所有官员,无视朝廷大律,贪墨亏空,以致官仓空无粒谷造成的!你明白吗?”
程录一愣,不太明白,但是,还是认真地执礼回答:“末将明白!”
谢清微笑,与他并肩走进大营,紫苏既然只发了这两道旨意,就表示,这件事的真相必须压下,而且,贪墨案比谋逆案好定罪,如此大的暴乱,量刑的宽严不言而喻,也更方便执掌刑部的他行事,换言之,紫苏默许了他的家族掌握济州。
对于军略,谢清不如齐朗,因此,他只说了目标,便坐在一旁,任由程录与众将及幕僚商讨,直到他们定出一个妥善的方案,呈报给他之后,他才平静地开口:
“劝说三次?各位是不是觉得自己手下将士的性命不值钱?请各位谨记,济州的乱民是暴民!已经毫无理智的暴民!你们应该知道,这几天,官府的执役死伤有多惨重!劝说只会给那些暴民伤害你们的机会!我只给他们一次机会!你们无需顾忌声誉,本相一力担带!不从命者,杀无赦!”
“我希望各位的行动从一开始就要有震摄人心的效果!那样,随着时间的延长,你们的损失会变小!”
“至于,武器,齐朗在北疆动用最新的‘连击弩’,让成佑皇帝认赌服输,本相已经让兵部调配一些过来,想必各位会很高兴!”
包括程录在内,所有人都对谢清冷酷悚然动容,但是,没有一个人出言进谏,而是同时躬身领命,虽然说对方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可是,就如谢清所言,那些人已经失去理智,只剩下暴虐的本能!——济州的惨状,连军中斥候都无法忍受!——若是对阵之时,心存仁慈,只怕将士真的会死伤惨重!
也许暴虐真的只有暴虐可以阻止!
他们的任务就是用雷霆手段震摄住那些暴民的心神,使他们服从朝廷的命令!
他们的任务不是拓土戍边,而是将刀锋指向那些可怜的平民!——程录看着谢清冷傲的神色,不禁心神一动——这就是他冷酷的原因吧!只有让那些将士的心中充满冷酷的杀意,他们才能完成这个任务!
“静之!”谢清突然出声,程录这才发现,大帐中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谢相有何吩咐?”程录连忙躬身应道。
“我想调静之的亲卫去做一件事!还想从军中调一些擅长‘劝诱’与‘说服’的人手!你能给我调令吗?”谢清递给他一张写着人名的纸。
程录二话没说便写了调令,随即又问:“不知谢相要末将的亲卫做什么?”
“当然是去逮捕那些牵涉贪墨案的世族!否则,本相从哪里找赈济的钱粮!”谢清振振有辞,说得理所当然,但是,却与程录交换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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