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纨绔子弟是个有眼力见的人,他看到小师尊腰间佩剑梨花坠子以及周身散发出的寒意,不得已收起原先轻言浅笑的嘴脸,凝思片刻。
轩音瞧见有大人物在场,她心底咬牙切齿,但脸上还是略带歉意:“大人,都是出来玩的,这不知哪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坏事,你说该不该打?”
现在,能够救他们的人只有面前的白袍女子。
于是,叶婉二话不说,直笔笔地双膝下跪,泣声道:“不是的!小沉要维护我,是你们把他踹成重伤的!”
“阿姐……”
你不必求她……
上辈子,我也这么祈求过,可到头来,只给了我一个清冷又绝情的背影。那夜有月,淡白的月光倾洒在她的影上,冷漠疏离的神色宛如冰水一般。
看着……
看着泣不成声的自己。
叶沉的嘴唇微微颤了一下,然后,薄薄地唇瓣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
他的头埋得很低,站在从冉的背后,如果小师尊不转头,是看不清他此时的情绪。
从冉从怀中掏出掏出钱袋子,沉甸甸的,丢向闻声而来的婷妈妈,发出金钱碰撞的声响,她一把抓住叶沉的衣领,嗓音淡冷:“这两个孩子,我要带走。
叶沉黑脸。
世上哪有人见钱不眼开的。
婷妈妈接住钱袋子,把里面的银子倒出掂量了下,眼底放光:稳赚了啊!
“好说,当然好说了,大人这就可以带他们走了。”婷妈妈笑脸嘻嘻,摇晃蒲扇的手都轻快了不少。
这两个孩子宛如烫手的山芋,放在方暖院不能接客,还要吃要喝,她恨不得赶紧卖出去。怕从冉忽而反悔,她赶紧把跪在地上的叶婉塞到从冉那边。
叶婉一个踉跄,没能站稳,径直扑在了从冉身上。
那雪白的袍子上赫然出现了两个黑爪子印。
从冉:“……”
叶沉与叶婉面面相觑。
“仙尊且慢。”叶沉瞅了眼叶婉,干咳了一声道。
从冉垂头,俯看只到自己腿边的小不点。
叶沉望着她那神色清朗的模样,心底不是滋味。他可没忘记生前种种,谢一方拿着小师尊的本命剑和仙门百家在云海峰将他处死的画面。
他曾立下毒誓,倘若还能苟活于世,定要让这群伪君子尝到血的代价。而这一世,他不想把事情搞麻烦,首先远离这薄情寡义的人,如此,日后,二者便没了瓜葛。
想做什么,皆不必跟任何人商量。
从冉蓦地松开揪着叶沉衣领的手,烈日之下,只见她薄薄的唇,微抿的弧线透出冷漠的气息。她打量着叶沉独特的穿着,红鞋配绿衣,妥妥的京城一枝花。
他们第一次相遇,与之前有所不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竟提前了四年!好事是让他不必继续听婷妈妈一天到晚蠢狗的咒骂声。
坏事是……
小师尊的臭德行他化作灰都记得一清二楚!
叶沉嘟囔了一句,绕开从冉,跑到婷妈妈的跟前。是的,大魔头开始作妖了,便见他张开手臂死死保住了对方的大腿,哀嚎道:“婷妈妈,别赶我走,我会认真去讨客官的关心,不惹您生气,我要在方暖院当头牌!”
婷妈妈的头又隐隐作痛。
讲真心话,叶沉最是反感胭脂香味儿,前世是为了气小师尊才隔三差五泡青楼喝酒作乐。
从冉眯起双眼,摊开手掌,附近的灵气在波动,聚力在掌心,将起转化为功力,“你既心意已决,也不必再替你赎身。”
叶沉欢呼:“好啊!那婷妈妈我们回去……”
他还没高兴三秒,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吸力迫使他身子倒退,直朝从冉的掌心飞去。
然后,叶某人就被从冉像拎小鸡一样拎着,“你不情不愿,那就休怪本尊用强的,本尊要带走的人,至今为止何人敢拦?”
叶沉:……
啧,这下有些难搞了。
叶婉跟在从冉身后,至于叶沉……则是被小师尊一直提着,因为一路以来,他总设想要趁机逃走。
哪怕是在高空万里之上,踩在单薄的长剑上,叶沉仍在思索一会儿着地,要以怎样的借口甩开小师尊。
御剑飞行的从冉不着调地来了一句:“你就这般厌恶本尊?”
叶婉给吓一跳:“什……什么?”
“您可是大名鼎鼎的扶摇仙尊,谁敢厌恶您呐?”叶沉阴阳怪气回怼着,心里愤愤不平:为啥你非要寻我,让我这辈子自己一人寻仇不好吗!
小野兽触及到自己的雷区,瞬间炸毛的样子颇为可爱,从冉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她的眸光微敛,在疾风中,声音难得地温和了几分。
她道:“本尊今日收你为徒,回派后,本尊同兄长商量下让他收你阿姐为徒。”
“我没同意!”
“你无需同意,本尊只是告诉你,仅此而已。”
她怎能这般……霸道的不可理喻!
叶沉语塞,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剑上,毫无形象可言。
叶婉给他腾了个地,她左看右看,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小沉先前莫非是见过仙尊?讲话粗俗无理,生怕和仙尊扯上关系。
小孩子闹脾气,哄了,下次闹得更凶。
从冉真把叶沉当做六岁孩童,没去打理,运起周身灵力至本命剑随风上,行驶速度加快,凛冽寒风刮得腮帮子生疼,她不语,却是随手一抬,加了道护罩。
转眼间的功夫,就快到救世山下,叶沉看到标志性的石碑,忙从五六米高的剑上跳下去,根本不担心会摔折腿。
从冉一愣。
叶婉惊恐道:“你疯啦!”
“啊……!!!”
叶沉不回答,一个劲地抱着救世面前的大树疯狂嚎叫,他要让人认为自己是个疯子,不能带进门派。因为救世有个奇葩的规则,救世掌门人的徒弟必须是内门弟子,若是随处捞了一个,是不被认同的。
但要强制收徒,则舍去七情六欲中的一样,救世的所有人不论长老院还是众多弟子,皆不能对其再有决定有议论!
前世,他的确是恨小师尊做人做事都假情假意,要不是她的本命剑插穿他的心窝子,他都不敢相信,她想杀他。
但……
上辈子谢一方跟他说的那些话是何意思?
[不是的……是你没看清……]
[师尊的脾气是差了点不太会说话,她待你不薄,从没辜负过你……]
每当他回忆过去的事,他的头就如万只虫蚁啃食,他疼得嗷嗷大叫。
不管怎样,他都不要进救世,不认从冉是他师尊,他不想惹这人,不想再去牵扯是非纷扰。
凄厉的叫声形如濒死小兽的哀鸣,生生打断了在附近打坐修行的谢一方。他顺着声音赶来,看到的场面……一言难尽。
仙尊负手而立,她面朝着的是一个穿得花红柳绿浑身脏兮兮就眼睛乌黑发亮的脏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