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血和人血有什么区别呢?没有什么区别,它们都来自于对生命的漠视和屠杀,这是一种罪,是吸血鬼与生俱来无法摆脱的罪。但人类也与吸血鬼没有什么不同,欲望与贪婪,背德与邪恶,都以另外一种方式在世界上存在着,如藤蔓般滋长,蔓延肆虐,动物的丛林法则亦然。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食用更小的生物,而那生物除了被吃掉来维持生物链以外没有任何意义,万物本残酷,无一不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菲奥娜突然明白了,正如凯厄斯所言,一直以来她都在逃避,逃避本自黑暗的内心,压抑自己的生物本能,进而否认自我,她将母亲送给她的祝福当做弱小的保命工具,把承自父亲的毒液——那食物链顶端的利器,当做一个负担。骤然间她感到身体一轻,那曾经束缚着她的可笑道德感就像一层恼人的烟雾,没入森林深处,从此,再也没有什么能压抑她了。
“我渴了,”菲奥娜舔舔唇,一股前所未有的干涸感让她的嘴唇发白,四肢有些软,眼睛变得幽深,但头脑开始亢奋,除了吸血,她还像干点别的。菲奥娜抬起头看向凯厄斯,他脸上的笑愈发邪恶,眼睛已经变成了深黑色。
“我亲爱的菲奥娜,我的珍宝,我的缔造物。”凯厄斯热忱地说,他看着菲奥娜,就像她不仅是他的爱人,还是他的得意门生,是他亲手制造出来的珍品。他揽住菲奥娜的腰,在她手背落下一个吻,但他的嘴唇没有立刻离开,沿着无名指吻下去,含住了她粉嫩的指尖,轻轻咬了一下,一点血珠渗了出来,凯厄斯将那滴血舔入嘴中,暧昧地说:“你真甜美。”
菲奥娜突然笑了,她有了一个有趣的发现,凯厄斯的毒液不会伤害她,但却能造成一些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后果——就像绝佳的催\\情剂。
他们回去城堡的时候,正好看见海蒂风情万种地与一个金色长发的导游边聊天边往会议室走,当她看到菲奥娜没有丝毫要避开的意思后,唇边的笑容扩大了:“欢迎加入,菲奥娜。”她走到菲奥娜身边:“我建议你先选女孩子试试,最后一排的那个背着画板女孩,我敢打赌她的味道是最好的。”
他们一同走进了会议室,长老和卫士们正在房间里等待。阿罗从椅子上走下来,夸张地搂住了菲奥娜,好像她不是加入了一个屠杀游戏,而是立了一项大功,“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阿罗放开她,露出了老父亲一样的慈爱微笑:“是时候来享受我们的盛宴了。”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菲奥娜喃喃地说,她注视着那些鱼贯而入的旅客,他们就像是一个个行走的鲜美蛋糕,她从未想过血液的诱惑力这么大,但这种释放的感觉再也不会让她有负疚感,取而代之的是无所顾忌的欲望。
卫士们还没有动手,他们饶有兴趣地看着羊入狼群时的慌张模样,就像在逗弄一群待宰的猎物。
一个试图冲出大门的棕发男人成为了第一个受害者,守在门口的伊莱贾咬断了他的喉咙。菲奥娜紧盯着那个画板女孩,她金棕色的长发垂在胸前,大大的绿色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她有些慌张地抓紧了画板,将它挡在身前,周围的游客迅速倒下,血液四溅,刺激着菲奥娜,让她的蓝眼睛变得幽黑,其他吸血鬼都极其默契地放掉了大厅中最美妙的食物,将她让给了菲奥娜。
菲奥娜故意一步步逼近她,没有露出狩猎的姿势,这似乎让女孩放松了警惕。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女孩几乎无法站稳,她无助地低语,比起说是在求饶,不如说是在作死亡前的遗言,“我刚刚收到了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录取通知,我妈妈还在家里等我。”
“求求你,”菲奥娜已经走到了女孩的面前,她的手按在女孩的颈动脉上,感受着脆弱皮肤下激烈的跳动,可是它很快就要永远停息了,菲奥娜颇为遗憾地想。一只颤抖的、温热的手握住了菲奥娜的手腕——是画板女孩的手,她的嘴唇哆嗦着:“求求你,我不想死,求求你,我不会说出去”
她最后的声音消失在了生命的急剧流逝中,菲奥娜的毒液让她失去了所有的意识,“铛”,是画板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如果有配乐就好了’,菲奥娜漫不经心地拨开女孩颊边凌乱的头发,她脸上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苍白,毒液给那苍白中赋予了一抹薄红,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精致的睡美人。说实话,沃尔图里粗暴的进食方式让她有些失望,他们把一场优雅的宴会变成了粗俗的屠杀,血液流入喉咙的时候就像是在奏响两个人共鸣的乐章,也许,她应该把他们做成艺术品。菲奥娜捡起画板,上面只勾勒了几步蜿蜒的发丝,似乎来自于走廊穹顶之上的圣母壁画,菲奥娜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她可以代替女孩完成这幅画,她死亡时的样子会成为菲奥娜的第一个艺术品。
“喜欢吗?”凯厄斯在菲奥娜耳后说,他冰冷的吻落在她的发丝上。
“她的血非常美味,比动物血清澈的许多,就像露水的味道,”菲奥娜轻声说,舔掉唇角沾染的一抹血迹,“可惜,她只有一个。”
“只要你想要,我可以给你找到更多,一些比她更美味的食物,”凯厄斯说,双手按在她肩膀上。
“你饿了吗?”菲奥娜回头看着他黑色的瞳孔,感受到了凯厄斯对她血液的渴望,她用刚才被咬破的指头划过他的嘴唇,刚才众人狂欢的时候凯厄斯并没有加入进去,他一直注视着菲奥娜,“我们回塔楼去。”
之后菲奥娜尝到了各种各样人类的味道,少女的血液是最和她口味的,有一种清新甜美的活力,少年的血液更热烈,充满了力量,中年妇女的血液平和沉稳,有一股悠远的醇香,男子的血液就像酒,醇厚而浓郁,老年人的血液是最普通的白开水,淡而无味。甚至人种不同也会有不同的味道,吸血鬼失去了享用人类食物的能力,但人类本身提供给他们的是无穷无尽可随意选择的猎场。
菲奥娜爱上了人类充满生机的血液流入喉咙,进入身体,在血管中叫嚣的流动感,比起动物蛮横而原始的奔腾感,人类的血就像是涓涓细流,将她滋养得愈发强大,与此同时,从前她那极少显露的能力也得心应手起来。
菲奥娜成年的那一年,凯厄斯送给她一座小岛,并将之命名为菲奥娜。
“这是一个猎场?”菲奥娜问道,此时他们正站在菲奥娜小岛上,这座岛处在赤道上,炎热多雨,几乎全部都处在绿色植被的覆盖下,与其他小岛似乎没有什么区别,最独特的地方就在于它的外形像是一个巨大的v行,和沃尔图里的标志十分相似。从他们的角度向远处望去,正好看到有几个棕色皮肤的女性原住民正在采集食物,她们的服装十分简陋,只用树叶与动物皮毛编织好的“衣物”勉强遮住胸前与下半身,但她们的神情都非常轻松欢快,眼睛就像盛着一汪汪泉水。
“这是一个非常隐蔽的小岛,四周有危险的礁石和旋涡,所以很少有现代人会来到这里。他们保留了非常原始、纯洁的生活,最重要的是这个部落中女性居多,”凯厄斯说道,“这是一个天然的猎场,你的成年礼物。”
突然,菲奥娜闻到了一股甜美的味道,比贝拉血液的味道更加迷人,像是清泉、露水,又像是最鲜美的果汁,最醇厚的咖啡,最清新的茶水,几乎混杂了菲奥娜所有喜爱的味道,这味道又像是打通了她所有的感官,它们化作一缕缕蓝色的雾霭在菲奥娜面前诱惑着她,又变为一个个跳动的音符奏响在山野间。
菲奥娜弓起后背,像是一只紧盯着猎物随时准备扑出的大猫,怕惊走了她一生中最美味的食物。
凯厄斯没有制止她,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一个少女从灌木中挤进来加入了那群采集的女子。
“莱西,”菲奥娜听见一个女子这样称呼少女,他们说着菲奥娜听不懂的话,她着迷地盯着那个少女,她是那么美那么优雅,纯洁得让人不忍心亵渎,但巨大的恶意在菲奥娜体内翻滚,‘撕裂她’,‘吃掉她’,她生出了一种摧毁美丽事物的强大冲动,少女的甜美就好像是专门为菲奥娜量身定做,强烈的占有欲让她警惕地看了凯厄斯一眼,似乎在一瞬间将他当成了潜在的竞争对手。
“她是你的,”凯厄斯一点儿也不为她的警告生气,他微笑着说,艳红色的嘴唇勾出一道诡异的弧度,像是给猫儿顺毛,“去吧。”
菲奥娜窜了出去,将少女扑在地上,对上了她茫然无措的好奇眼神,她丝毫没有意识到死亡与危险正笼罩在身上,似乎把菲奥娜当成了一个误闯进来的少女——这正是菲奥娜的法宝,大部分她的猎物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死去了,没有人会怀疑一个看起来柔弱无害的漂亮小姑娘会是个杀人狂,她的外在攻击力几乎为零。
“嗨,莱西,我是菲奥娜,”出于某种恶劣的心理,菲奥娜忍着喉咙间的干渴,绽开一抹温和的微笑朝她打了个招呼,少女露出了一个带着疑惑又友好的笑容,“嗨”,她似乎明白了菲奥娜是在做自我介绍,试图学着她的语气向她打招呼,但她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菲奥娜咬住了喉咙,她的目光开始涣散,黑眼睛就像是被打碎了的黑曜石一样散开来。
菲奥娜的舌尖刚碰到少女的血液,她就知道自己停不下来了,那是她从未尝过的美味,人间的任何事物都比不上这味道的万分之一,她的四肢百骸都像是充满了用不完的力量,甚至她的能力——她现在不仅能感受到这座岛,还能将范围扩大到远在意大利的沃尔图里,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体验啊,所有曾经有过的烦恼忧愁全部离她而去,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也比不上这鲜美的血液和它在身体里的流动,甚至连凯厄斯的爱似乎都在这一瞬间退去了。
许久后,菲奥娜才依依不舍地站起来,她的进食十分优雅,一滴血也没有浪费,此时,周围的女子似乎才反应过来,她们尖叫着四散逃开,只有一个女孩还留在原地,她扶着一颗树好让自己站起来,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
“……&”她说道,菲奥娜歪了歪头,好奇地看着她。
“你在说什么?”菲奥娜问道,她知道女孩听不懂,但就是想看看她的回应。
那女孩愤怒地指着躺在地上的莱西,一朵朵粉蓝色的小花落在她金色的发间,像是这座小岛送给心爱女儿的饯别礼物。女孩朝菲奥娜大叫着,好友的死亡将她的恐惧驱逐了出去,她捡起地上一个看起来颇为坚硬的树枝,就想要冲向菲奥娜。
菲奥娜看见凯厄斯正站在女孩身后,他挑起眉毛做了一个手势,菲奥娜朝他摇摇头,向女孩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那女孩嘴里发出一声声咆哮,像是部落的战歌或口号,以一种举着茅的姿势拿着木棍冲上去。
在她将要将树枝插入菲奥娜身体的前一刻,菲奥娜躲开了,出现在她的右侧。菲奥娜得到了一个新的乐趣,她从未像简那样在进食前逗弄猎物,但此刻她发现这是一个有意思的游戏,一种玩弄蝼蚁的绝对控制欲让她更加兴奋了。
“有人来了,”凯厄斯从树上跃下,在菲奥娜像斗牛士一样玩弄女孩的时候,他出去饱餐了一顿,“如果你想继续玩游戏的话,就尽快解决掉它,”凯厄斯非常不屑地用了“它”这个词。
菲奥娜遗憾地打晕了女孩,拿起相机对着死去的少女拍了一张照片,“这绝对会是我最美的收藏品,”她喃喃说道,几乎想上前去再看看少女苍白的面容。
凯厄斯将她拉住了,“不准备杀掉她?”他面色不渝地问道。
“不,留着她更有意思,尤其是让她看着周围的好友一个个死去的样子,当她得知他们面临的是一个无法战胜的敌人会是怎么样的呢?”菲奥娜说道,“而且,我的歌者需要一个盛大的葬礼,一个有勇气为她复仇的朋友是必不可少的。”
“她已经死了,你还要对着她的墓悼念?还是准备对着干瘪尸体回味血液的味道?”凯厄斯恶狠狠地看着地上少女的尸体,似乎想把她的尸体烧掉或者扔进海里,最好一点灰都不剩。
“你没有看出我在内疚吗?我可是杀掉了一个纯洁善良的少女。”菲奥娜的眼睛里是茫然如小鹿般的无辜,好像她真的在内疚似的。
“看来他们实行的是水葬,”凯厄斯说道。森林里传来了嘈杂的声音,看起来之前逃走的女孩已经搬了救兵前来。
“你能听懂?”菲奥娜问,他们此时正在向远处停在岸边的船走去。
“能听懂一些关键的词。”凯厄斯说道,“真遗憾,你没有陵墓可用来祭拜了,他们会把她烧成灰丢到海里。”
“真残忍,”菲奥娜耸耸肩,也不知道她是在说殡葬方式还是无法瞻仰亡者坟墓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