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芊屏理了理身上的男装,脚在地上来回蹭了蹭:“殿下……我……”
易昭文笑笑:“那这位郎君,如何称呼?”
“倪衍然。”倪芊屏装模作样地作揖。
易昭文扬起下巴,继续笑着:“那衍然可否赏脸与昭文一叙?”
“那定是——幸何如之,”倪芊屏险些忘了规矩,幸而克制了下来,“殿下屈尊前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做?”
“无事,不过顺道来瞧瞧我朝这藏龙卧虎的应雅学府罢了。”
她心底便盘算着,兴平坊的怡心茶馆,或是安仁坊的闻香楼,皆是坐下一叙又可饱腹的好去处。尤其是怡心茶馆,环境清幽,极适合易昭文这等如玉君子。
那儿还有隔音的包厢,想必讲讲她一直未找到机会说的话,也是行得通的。
“殿下,在下有几个推荐去处,格调高雅——”
易昭文点点头:“那便去那日相见的青楼吧。”
“……啊?”倪芊屏疑是自己日日想青楼想多了。
“怎么?我瞧你也挺喜欢听姑娘们唱小曲儿的。可是不满意?”
不满意?看姑娘怎会不满意?只是没想到你是这般太子罢了——不,这不正是日后人君应有的接地气么?
倪芊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怎敢怎敢?太子殿下欢喜的,衍然自然也欢喜。深感荣幸还来不及呢,何来不满意?”
“那便上车,一道去吧。”
易昭文身后的马车迎着光,亮得教人睁不开眼。
“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易昭文见她不动,朝一侧望着,“哦,我自会安排了人候着。待你的小厮来了,便领他往我们那处来。”
“殿下思虑真是周全,”倪芊屏咧着嘴,“殿下,那个,之前的事,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有何妨?倒是倪郎的功夫着实不错,叫我不得不暗自惊叹。”
“嘻嘻,殿下过奖了。”太子就是善解人意。
“好了,你先上车吧。”
“殿下,还是您……”
“吕沧言参见太子殿下。”倪芊屏正要上车,身后便传来吕沧言的声音。
倪芊屏身形一顿,朝易昭文望去。易昭文示意她上车。
“哦,倪郎也在此?”
倪芊屏钻入车的身子只得又缓缓伸出来:“哈哈,吕兄,真巧。”
吕沧言待她慢慢下了车,站定了才道:“不知二位要去何处?”
“吕兄方才不是一直急着离去吗?”倪芊屏忙道。
“急不急,自是我自己定的,”吕沧言讲完,又看向易昭文,“在下好奇,是何处竟能叫殿下有如此雅兴,只愿殿下允某一同前去看看。”
易昭文低头看了看地,又抬起头来:“只恐吕郎对这等粗俗之处并无兴趣。”
何处粗俗了?倪芊屏抬起头正要冒失地反问,却及时止住了。
“莫非是青楼?”吕沧言头一偏,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易昭文,“殿下抬举了。若在下对青楼毫无兴趣,那日怎会在青楼有幸遇见殿下,还能缓缓报以去月逆奴之事?”
倪芊屏瞧着面前二人,日后的剑拔弩张还深藏在如今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
“那便是我看吕郎平日里不近女色,误会了。”易昭文避开吕沧言眸中的锋芒,微微笑着。
“在下对青楼可感兴趣了。”吕沧言仍紧紧瞧着他,将后半句逐字逐句咬得缓而清晰。
倪芊屏一旁悄悄摇着头。
痴情呵,痴情呵。上世怎知这魔王会是个情种?
“你摇什么头?”吕沧言不知何时瞧了过来。
“啊……”倪芊屏忙放了只手在颈后,“这脖子日日顶个脑袋,累了,活动活动。”
“那倪郎何不先上去坐?”易昭文笑道。
“既如此,殿下不如允了在下这个小小的请求,免得在此立久了,累着。”吕沧言立即道。
“吕兄,你若对青楼有兴趣,驱车自去便是了,何必……”倪芊屏讲着讲着,实在扛不住吕沧言的目光,便没了声,自觉地钻进车里。
只求易昭文能将他赶走。他堂堂一个太子,哪怕光凭自己的地位,自能选择直接命令吕沧言离去。
易昭文沉吟片刻:“那吕郎便与我们同去吧。”
……易昭文这般太子,自是不会拿权势欺人。
看来又得另寻时间讲正事了。
“在下不敢耽误殿下过多时间。河鼓动作慢,只请殿下许某与您同车。”
“吕郎——”
“殿下豁达大度,定不会计较什么。”
太无耻了!这人怎这般无赖!同那日的扒手有什么区别?!倪芊屏急得想跺脚。
他平日里待人接物几乎冷漠无比,却对易昭文有些许热情。可那番语气,有不像是一个要巴结太子之人能讲出来的——
倒像一个想粘着夫君的小媳妇。咳。
那日倪衍然讲什么来着?
联系之后吕沧言与易昭文的关系,倪芊屏默默串起了这看似合理又不不太对劲的前因后果。
莫非,吕沧言不近女色是因其实为断袖,而易昭文日后拒绝了他,他便由爱生恨?
那道观里的张怜怜,他花那么多心思作甚?
一抬首,正迎上进到车里的吕沧言的目光。
坐到她对面的吕沧言见倪芊屏眼神略显诡异,眯了眯眼,竟有些害臊地往另一侧望去。
诶嘿,他还会害臊。
居然有些可爱。
倪芊屏抑制不住地窃笑着,眼神在地上晃悠一圈,随意一抬头,对上易昭文的目光。
“我脸上是有什么,才能叫倪郎这般开心吗?”易昭文问道。
易昭文一问,倪芊屏才发觉自己盯着易昭文瞧了许久了。
“可爱。”她一不留神说了出来。
这一发倒是令易昭文怔了怔。吕沧言亦是回过头先瞧了她一眼,又往易昭文脸上瞅,最后又望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