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芊屏不解:“姑娘的意思是?”
彭青青笑着:“章姑娘总道遥遥瞧起来,青青与姑娘身形极为相似。哪怕姑娘今日着的男装,依旧是掩不住的。”
倪芊屏心里一喜:“你认得斯婳?”
“章姑娘与我蛮熟悉,我是这儿唯一知晓她是姑娘身的人,”彭青青请倪芊屏坐下来,斟了茶,抬眸细细瞧着她,“听章姑娘说了好几回姑娘,不曾想过今日真有幸一见。”
倪芊屏被美人瞧得脸一红,笑着低下头端起茶盏,略略思索一番,只是将唇沾了些茶水。
“哪料姑娘生得这般国色天香。身形相似,相貌上,我却是万万比不上的。”
“哪里哪里!彭姑娘生得美,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像我,粗人一个。”倪芊屏忙道。
方才听大娘讲起来这彭青青是个傲气之人,怎也爱这种互捧呢?
彭青青听了,低头掩面而笑,抬首问:“姑娘是来听曲的,还只是来讲讲话的?”
怎不继续捧了?我讲的“粗人”那般明显,都不反驳我一下吗?
倪芊屏有点心酸。
有点委屈。
悲凉。
罢了,还是讲正事:“我这回来,是想求姑娘一件事。”
待倪芊屏出了青楼,已近宵禁了。
前期为了劝彭青青答应她,倪芊屏讲得慷慨激昂,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重要的是口干舌燥。
后来为了学彭青青走路,和一些弹琴跳舞的皮毛,整得她筋疲力尽。
幸好上一世刘宁培叫她学了琴,叫她能花一日的时间去练习走路与跳舞。
唱曲是万万不可能的。先不说她五音不全,连嗓音与彭青青都有较大不同。
至于何处不同,那便是彭青青的嗓音似小桥流水,又如春日莺啼,而她——
行吧,就是倪芊屏不想承认自己五音不全。稍稍提点嗓子,她的音色也是能与彭青青有六七分相似的。
第三日下了学,倪芊屏便匆匆赶往青楼,几句话打发了门口接待的大娘,奔往约定的房间。
“这回你若出了差错,我名声可就没了。”彭青青替倪芊屏戴稳了步摇,再抹了遍脂粉,透过铜镜仔细瞧上半天,再拿了条面纱来,轻轻系于倪芊屏耳后。
倪芊屏坐得僵直了。为了上个妆,花了一个多时辰。还有那些衣物,左系一带,右绕一圈,轻纱层层叠叠。
紧接着,彭青青捧来一个散发清香的小罐,蘸了水出来:“这波斯香水我不常用,只有遇见今日这般贵客时才会抹上一点。”
波……波斯香水。倪芊屏在西市见过,贵得令人发指。
这便是顶层歌姬的生活吗?倪芊屏愈加怀疑倪蕃扬当了个假三品官。
“彭姑娘放心,我不会待上太久,不一会儿便寻个缘由出来。”倪芊屏接过彭青青递来的团扇。
门外人声渐起,还混杂些熟悉的声气。倪芊屏心下一紧,待脚步上了楼才暗自舒了口气。
“你这般紧张,一会儿上去怕便会露了马脚。”彭青青将她扶起身来,示意她走上几步。
倪芊屏小心地抬脚,以莲步转了一圈,顺势将前日彭青青所授舞姿简单过了一遍。
彭青青笑着点点头:“倒也不错。”
又交代了几句,彭青青望了望漏壶:“好了,时辰要到了。”
说着,她便走向离门远的一侧。
“彭姑娘这是……?”
另一扇门被拉开。
倪芊屏一怔。
“你从此处上去,便直接在那大厅旁的小房间了。”
妙啊!
倪芊屏这才想起来,上回易昭文带她和吕沧言来时,所有歌姬都是从角落冒出来的。
倪芊屏谢过彭青青,提了裙摆要上楼。
“哦,对了,姑娘,”彭青青在倪芊屏脚踏上台阶时又道,“其实讲此话也无用,毕竟你也是将军之女,不会做这等事。但我还是提一句。”
彭青青往倪芊屏身侧走进了些,才继续道:“我给妈妈订了个规矩,除非是给得起千金、我瞧得上的人,否则我是不会同意他们灭烛留髡的。至今还未曾有人愿付过钱,这回若他们开价,你可千万别答应。横竖是涨不到千金的。”
灭烛留髡?!
这些青楼头牌些不都是卖艺不卖身么?!
“你莫不以为我们果真是唱唱歌、跳跳舞便成了?”见倪芊屏惊愕,彭青青轻笑道,“我们不过是个令人玩弄的歌姬,只是价钱高了些,也有些讲话的余地。可那些达官显贵手里捏着钱和权,一个不乐意,我们的傲气便能被他们碾碎了去。”
倪芊屏想到吕沧言这日后汲汲于财权之人,忽然想扒了身上这身衣服。
“我不是花魁,不过是因我要求太多罢了,”彭青青无所谓地笑着,“好了,耽误不得了。”
果真是自己太天真。
倪芊屏苦兮兮地上楼到了那个小房间,便瞧见了一张红帐下铺满花瓣的软床。
这张床在这所谓“小房间”,却同倪芊屏睡房一般大的房里,显得格外惹眼。
她鬼使神差地走至床边,摸了摸丝织的床单,轻轻一按——
这床软得叫人脸红。
所以,吕沧言是个断袖吧?他应该不会对歌姬有什么想法吧?他应该不会为了个花魁都不是的歌姬一掷千金吧?这可是实打实的“千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