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潇说不出那女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觉得她特别有礼貌,像大型号的童子军,循规蹈矩、彬彬有礼。
砚宁牵着月颜的手,向他们二人淡笑:“你们慢逛,我们去别处看看。”
贾汉东若有似无地移开目光。
走远了,月颜小声地问:“他们是谁呀?”
“我的朋友。”砚宁耐心地解释给他听,她不希望她因为心智的关系,跟社会断层。
“我不喜欢那个男人。”她咕嘟了一声,可她无法解释她的不喜欢来自哪里。
砚宁回想起刚才贾汉东朝他们走过来的情形,也不知道谁惹到他了,面皮绷得这么紧。心想,不怪姐姐不喜欢贾汉东,他就是有这种能耐,让跟着他的人胆战心惊,捉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砚宁也没有时间去关心别人的心情,因为她终于为月颜预约到周三的专家号,为此她还特意向学校请了一天的假,五点钟就起床出发。在照顾病人方面砚宁也算经验丰富,可这一路还是担心会迟到。到了医院才发现到了再早都没用,因为永远都有别的病人到的比他们要早,跟砚宁一样,拖家带口,大多还都是从外地赶过来的,队伍从诊室门口一直排到等候区,天其实还没亮,薄薄的雾气一直漫到二楼,走廊还开着灯,有护士端着托盘进进出出,像是还没睡醒的人的梦境。砚宁遵照医嘱,早上的时候只给月颜喝了一大杯水,根本一点东西都没吃,一直到了快九点还没轮到他们,连医生的面都没见着,不光砚宁自己,月颜都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小声地讲:“要上厕所。”
这一层的卫生间因为人来人往,上个厕所都要排好久的队,是整座医院最挤的地方。看月颜实在憋不住的样子,砚宁只好领着她去旁边一幢楼的住院部,陪她进去。
出来的时候队伍还是长,但终于热了起来,她帮月颜摘了围巾又脱了外套,装进书包里,过一会儿又从保温杯倒了一杯开水给她喝。旁边一直有个阿姨在看她们,大概是揣度他们的关系,等到砚宁开口叫了月颜一声姐以后,才终于确认二人的身份,半是笑半是好奇地望着他俩:“你们……是亲姐妹?”
砚宁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什么病啊?”阿姨下颌一偏,点了点她身边困得东倒西歪的月颜。
她礼貌地笑了笑,不作声。
阿姨怜惜地追问:“你们爸妈呢,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你们两个小孩儿啊。”
“他们忙。”砚宁避重就轻地解释。
阿姨嘀嘀咕咕又问了些其他有的没的,因为两姐妹样貌实在是太出挑了,尤其是那女生,怎么都让人想不到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不应该去拍电视剧才合适吗?阿姨说得高兴,又从包里拿出手机,给她看自己儿子的照片。碍于礼节砚宁瞟了屏幕一眼,也不敢看得太久,生怕让阿姨误以为她真的有那方面的意思。可就是这一眼也让她看清了那男生的模样,其实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如果没这么早秃顶的话。
“怎么样?很帅吧,我儿子现在在一家房地产做销售总监,工资高待遇好,就是有一点,太忙了,现在都快三十二了,连对象都没有,我这个当妈给急的呀,别人家这个年纪,小孩都会打酱油了。对了姑娘,你还没对象吧。”
砚宁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幸好这时候屏幕上的号终于叫到他们,砚宁几乎像是劫后余生,快快快陪着月颜进去。这一次医生下了最后通牒,一定要尽快手术,再不进行开颅手术,她颅骨和硬膜之间的血块如果大量出血,很可能导致病人当场死亡。
月颜听不懂,可是从砚宁的表情里能够猜得出来,如果她动手术,需要一大笔钱。她忽然站起来,不管不顾地拖着砚宁往外走:“我要回家。”
砚宁没想到月颜的力气这么大,跟在月颜身后跌跌撞撞走了好几步,两人搭电梯下去,这一路都是月颜拉着她。砚宁越走越慢,走到一楼大厅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月颜回过头来看她,两侧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仿佛只有她们被时光凝结在琥珀里。她固执地看着月颜,很决绝的语气:“今天我们就去办住院手续。”
月颜不说话,也看着她。
“钱的事,我会去想办法。”
月颜还是不说话,砚宁知道她听懂了,可她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她。
砚宁努力放慢语气,微笑着说:“老家还有一套房子,我们先把这套房子卖了,我还有一年就可以大学毕业了,到时候我可以出去找事赚钱,姐,听我的话,钱不是问题,可你的病不能再拖下去。”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不要住院。”
“你生病了,一定要住院。”
“我害怕。”月颜小声说,“不要动手术。”
砚宁很怕吓到月颜,从来不会当着她的面说她的病情,可这一次连她都没了主意,她一个人单枪匹马闯到这一步,可她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下去。她只好说:“那我们先去吃饭,好吗?”
幸好医院附近就有一家中餐厅,月颜真是饿了,埋头苦吃,砚宁怕她吃不饱,又要了一份水饺,最后买单的时候那个服务生看了看她的桌号,告诉她说有一位先生已经帮她付过了,边说边信手一指,砚宁回头,认出了那是贾汉东的司机,小刘,估计也是来医院看病人,拎了两袋打包外卖的餐盒,正准备推门出去。
砚宁心一凛,但不是因为怕,而是觉得太巧了,巧得让她有些心神不定。
贾汉东也在吗?她不敢上前打听,在贾汉东身边这些日子就学到了一件事,无论如何不要打听他的私事,除非他愿意主动透露给她听,不过这种情况真的太少太少了。就有一次他喝醉了,整个不省人事,吐得到处都是,她一个晚上没睡给他洗脸洗澡洗头发,他醉得离谱,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之际还非要摸到她的耳垂,不给他摸还闹——砚宁是听说过有些小孩睡觉会有这种陋习,可那是贾汉东啊,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六个小时前才刚刚接受完某财经杂志的专访,对着镜头冷酷地说:让自律成为一种修养。
所以到现在砚宁看见那些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还觉得挺好玩的,谁知道他们背过人到底什么样。那天晚上贾汉东拉着她的手诉了一个晚上的衷肠,还说除了他妈,就数她对他最好。把砚宁给感动的啊,结果第二天醒来,他就忘得一干二净,恢复了人前那衣冠楚楚人畜不犯的模样。
砚宁当时就觉得特受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