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瑜挺着大肚子,扶着顾清晗的手迈进门槛,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问道:“你觉得的怎么样?”
顾清晗认真地审视了一番,点点头:“甚好,只是为何殿下要送一处宅院呢,不若送些珠宝首饰,做嫁妆更合适。”
这是天瑜买来打算送给桃花新婚的,徐太医那只老单身狗,不知怎么的把桃花这块好肉叼走了。
两情相悦是最难得的事,天瑜虽然觉得徐太医年纪大了些,但是桃花羞答答地告诉她时,她还是打心眼里替桃花高兴。
虽然天瑜比桃花还小两岁,她依然像嫁女儿一样精心操持着桃花的婚事。
“金银首饰自然也是少不了的,但是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房子。”
天瑜对这个三进的大四合院也很满意,房子年头很新,处处透着精致,她抚摸着廊柱上的花纹:“汤大伯一家对我恩重如山,我把桃花当成亲姐姐一样,我肯定要照顾好她。”
顾清晗慢慢地牵着天瑜的手,小心翼翼地保护她在美人靠上坐下:“这种事情以后都交给臣来办,殿下在意的人,便是臣在意的人,臣都会照顾好的,殿下只管在家中养胎就好了。”
天瑜挽着顾清晗的手臂,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笑了一下:“我是怀孕了,又不是生病了,你干嘛恨不得我天天躺在床上,不多多走动,到时候生孩子没力气怎么办?你能帮我生吗?”
顾清晗握着天瑜因为怀孕变得水肿的手,心疼道:“若是徐太医有这种法子,臣愿意一试。”
“傻不傻啊,你这可太难为人家徐太医了。”天瑜被他认真地表情逗乐了:“不过,我要先告诉你哦,我只打算要两个孩子,无论男女我都不再生了。”
天瑜想过了,即使她现在公主之尊,奶妈保姆配齐,不用发愁带娃的问题了,但是孩子要的不仅是照顾,还有父母的爱与呵护,生太多就没法好好教育了,养而不教,不如不生。
顾清晗郑重点头:“殿下说要几个就要几个,臣只要殿下。”
天瑜看着顾清晗的样子忍不住发笑,他这样一本正经表情最可爱了:“顾侍郎,你这么乖,我给自己准备的小山庄都用不上了。”
顾清晗一怔,他知道天瑜在京郊的北山买了座小别院,却没听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瑜见他懵懂,一仰脸得意道:“要是你敢惹我生气,我就带着孩子离家出走,去自己的房子里住,等你过来哭着求我,我才考虑要不要跟你回家!”
顾清晗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天瑜说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房子,他大笑了起来:“殿下,若是臣惹你生气,你就把臣赶出去,让臣天天去求着你搬回家才对啊。”
天瑜顿时觉得很有道理,对啊,凭什么女人要走,她这是什么奇怪的脑回路,要滚蛋也是男人滚蛋才对。
她叉着腰,恶狠狠道:“说得对,到时候我就把你撵出府。”
顾清晗瑟缩了一下,露出恐惧的表情,把头贴在天瑜的肚子上,隔着肚皮琢了一下,低声哀求道:“儿啊,你娘亲欺负爹爹,你快些出来劝她莫要生气了。”
天瑜瞬间脸红了,怕人看见,抬头去看时,仆人们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顾清晗得寸进尺,吻上了天瑜的脸,天瑜推他:“别闹了啊,晚上再说。”
晚饭后,天瑜洗漱好了在床边坐着,顾清晗半跪在身后替她梳理长发,自从成亲之后,这件事变成了他专属的权利。
他放下梳子把她揉进自己怀里,嘴唇在耳边游移着亲吻:“殿下答应了臣,晚上再说的。”
天瑜被他弄得发痒,想躲,偏偏他的手臂箍着她,像铁桶那样紧,她只得强忍着笑道:“对啊,晚上再说,你有什么你就说啊。”
“臣不想说,只想做。”
天瑜被他揉搓着,皮肤似乎着了火,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唇中溢出破碎的娇啼。
“徐太医说殿下这个月份可以了,臣会轻柔些。”
顾清晗的呼吸已经急促了:“殿下不反对的话,臣就不客气了。”
天瑜:“……”
所以她是什么美味的大餐吗?他就要开始享用了。
因为天瑜是下嫁给顾清晗的,并没有给他驸马爵位,所以顾清晗一路高升,第二天他要上朝,早上起身的时候,天瑜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看着顾清晗,她怀孕后胖了不少,看起来粉嫩一团,很是喜人。
顾清晗回身笑着摸了一下天瑜的脸,又捏了捏,“真是一个小娇娇。”
天瑜的目光无意中落在自己的胸前上,忽然看见那里有一颗草莓,她惊叫了一声,下床去照铜镜,这才发现肩膀上锁骨上,甚至脖子的边缘,都是暧昧的红痕。
天瑜惊叫:“顾清晗,你叫我怎么出门。”
顾清晗意犹未尽地哄她:“穿衣服就盖住了。”
天瑜指着脖子下面的草莓,悲愤道:“这里,你告诉我怎么盖得住!”
顾清晗走过来,在那里又轻轻吻了吻:“无妨,殿下就说拔火罐了。”
天瑜哭笑不得:“你见过谁用嘴拔火罐的么?”
顾清晗正色道:“臣就可以,不如晚上再拔一次。”
“滚蛋吧,你这个大骗子!”
顾清晗大笑着上朝去了。
天瑜头痛不已,她觉得自己当初绝对是被顾清晗那矜贵寡淡的外表骗了,她是眼睛有多瞎,才会觉得他是个克制禁欲的男人。
天瑜生了个男孩,取名顾书琛。
她因为落胎留下宫寒之症,后来又误用了许多藏红花,生这个孩子极为费力,徐太医说天瑜的体质不适合再有孕了,否则下一胎会极为凶险。
顾清晗很内疚,他觉得是自己害了天瑜,他只能加倍对天瑜好,便坚决不肯再要孩子了,上奏折给顾书琛请封了世子之位。
天瑜反过来安慰他:“一个孩子挺好的,好好把他养大,娶一个我这样貌美贤惠的儿媳妇,咱俩就能享清福啦。”
天瑜抱着孩子逗弄:“到时候爹娘都老了,他是糟老头子,我是糟老太太,你可一定要孝顺哦。”
顾清晗笑着揽过她,把妻子儿子都拥在怀里,心满意足道:“我这辈子满足了,只剩一个心愿了。”
天瑜好奇道:“什么心愿呀?”
顾清晗轻叹:“臣的父亲故去,母亲料理后事伤心欲绝,臣就想着,将来臣必不让妻子承受失去挚爱之痛,臣要好好活着,这么残忍的事,让臣来承担吧。等到了那一天,殿下先走一步,臣很快就来。”
天瑜鼻子一酸,忽然就泪目了:“你怎么这么傻。”
先头几个公主生的都是女孩,听说天瑜一举得男,太后和帝后都高兴极了,宫里的赏赐像流水一样抬进了国公府,各种补品和珍宝令人眼花缭乱。
最让天瑜高兴的是,皇帝大约是天天叫着颜嫔的名字,忍不住想起旧人,孟家倒台之后,孟雪娇容颜已经显出苍老,展颜的美貌在记忆中却愈现美丽,历久弥新。
在天瑜给皇家生出第一个皇外孙之后,皇帝下令追封展颜为皇贵妃,将她的遗骸迁入皇陵,用当初孟雪娇掌管的银凤印给她陪葬。
倒是桃花被徐太医调理好了之后,两人三年抱俩,五年抱仨,生了一胎又一胎,天瑜很替桃花高兴。
为了照顾孩子们,汤屠户带着妻儿老小搬到了京城来住,一大家子人又热热闹闹地团聚了。汤屠户老了,他如今的身份也让他不能再卖重操旧业卖肉了,于是他最大的爱好,便是白日里无事溜达一圈,到西市看别人卖肉。
天瑜只有一个儿子,自然是事事亲力亲为,偏偏顾书琛是个皮猴儿,一点也不像他爹那样乖巧,到了读书的年龄,更是把天瑜折磨地心力交瘁。
先生布置了算学作业。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二十头,下有六十足,问雉兔各几何?
天瑜心说,这个容易,不就是鸡兔同笼吗?老娘我会。
她把儿子抓过来:“我们先设想一下,这笼子里全是鸡。”
顾书琛梗着脖子道:“娘,你说错了,不全是鸡,先生说了,有鸡也有兔子。”
天瑜有点上火了,她眼一瞪:“假设,假设你懂不懂,假设里面二十只鸡,你算算应该是多少条腿?”
顾书琛不服,七八岁的男孩子,说起歪理一套一套的:“娘,先生说了,就是六十条腿,不用算,你算来算去,里面也是六十条腿。爹说了,得听先生的。”
天瑜被噎的差点晕过去,心说幸亏没生小二子,不然非被这臭小子气到回奶不可。
顺顺气,告诉自己,亲生的,教育孩子要有耐心,天瑜咬牙切齿地微笑着说:“好吧,咱们不学这个了,娘教你列竖式做减法吧。”
天瑜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16-7,口中念念有词:“比如这个16-7,用6去减7不够,这时候咱们就需要向前面的1借一个数,然后就够了……”
顾书琛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瓮声道:“这怎么能随便借呢,万一人家不肯借呢,再说别人有是别人的啊。”
天瑜崩溃了:“老娘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陪你写作业!”
她摔了书,气急败坏地把顾书琛塞到了书房,交给他爹顾尚书:“这小玩意我是教不好了,我不管你多忙,你的儿子,你自己处理!”
顾清晗听完缘由后不急不躁,拍拍天瑜的肩膀,胸有成竹地把顾书琛领走了。
他已经三十岁了,而立之年的男子,岁月并没有给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为他沉淀出沉稳睿智的气度。
天瑜每每见他,仍是初见那样心动。
据说,老爸带娃,活着就行。天瑜实在是放心不下,就跟着顾清晗父子到练功房去,去了才发现顾清晗当着儿子的面,拎着两口几十斤的大刀耍得虎虎生威,最后一刀劈碎石块。
顾书琛看得眼睛发直,两只小手的掌心都拍红了:“爹爹厉害,琛儿要学!”
顾清晗收势后,严肃地对儿子道:“顾家以武起家,以文立世,你若不听你母亲的话,不肯用功,爹就像这块练功石一样劈碎你。”
顾书琛看看地上碎裂地石头,吓得瑟缩着低下头,躲到天瑜身后去了。
天瑜本想说“你这样吓唬孩子是不对的。”回头看一看儿子乖巧的牵着自己衣襟的模样,又觉得有时候简单粗暴的做法其实还挺有效。
从此熊孩子变成了天使宝宝。
后来过了很久,天瑜才在一次顾家女眷聚会的时候听说,原来顾清晗小时候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他吓唬儿子这一招其实是跟他爹学的。
天瑜哑然了。
坐朝的皇帝从天瑜的爸爸变成了天瑜的哥哥,后来又变成了天瑜的侄子。
顾清晗从顾郎中变成了顾侍郎,变成了顾尚书,最后变成了顾阁老,天瑜早已不许他再称臣了。
不变的是,两人夫妻多年,始终甜蜜如初,顾清晗从来没有在外面过过夜,出公差这种事,顾清晗是从来不去的,他舍不得老婆,甚至隔了几个时辰不见天瑜,都会觉得想得慌。
夫妻难免吵架,有时候顾清晗也被天瑜耍小性子气得头晕,但每次只要天瑜问他:“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顾清晗就笑了。
天瑜衰弱地躺在床上,年轻时美丽的容颜已经不复存在,唯有眼睛依旧明亮。
顾清晗也已经很老了,他坐在她身边,像年轻的时候那样紧紧握着她,手心温暖而干燥,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她仍然是他的小娇娇。
天瑜流泪了,原来人好好活过一生,到了快死的时候,不是害怕,而是不舍。
泪涌出眼眶,又落入喉咙,天瑜泣不成声:“我有好多话想告诉你,我怕来不及,我没力气了。”
顾清晗的声音平静而哀伤:“殿下不用怕,这辈子没说完的话,我们下辈子再继续说,无论殿下在哪里,我都一定能找到你。”
天瑜贪婪地看着顾清晗的脸,她是多么留恋他啊,做了快七十年的夫妻,仍然觉得这一辈子太短了。
“我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就去世了,我爸爸找了新的妈妈,他们生了新的孩子。我爸供我吃,供我喝,供我上大学,我后妈也没有虐待过我,我知道自己应该满足了,可是我心里就是好难过,我知道没有人爱我。他们出去旅游,留我一个人看家,其实对我来说,那只是住的地方,不是家。我高中的时候住校,半夜生病了自己坐出租车去急诊,我不敢打电话给我爸,因为我怕他不来,我知道没有人愿意不顾一切的爱我。”
天瑜已经在弥留之际,她急切地想把一切都说出来,完全管不了自己说得这些事情顾清晗能不能听得懂。
可是顾清晗懂了,他懂她眼里的伤痛,他紧紧地抱着她,脸贴着她的脸:“我愿意,我愿意不顾一切的爱你。”
“我有爸爸,我有后妈,可是我没有父母,我从小就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直到我遇见了你,你让我知道被人爱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我可以放心的享受你的爱,不用担心自己回报不了。”
天瑜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有你真好,如果能重来一次,如果真有下辈子,我一定好好爱你,加倍爱你。”
她在爱人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顾清晗悲恸失声,没有了她,天地都暗了。
*
周六,清晨六点。
在电钻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夏天瑜从被窝中伸出一只手,拿起手机晃了晃,闹钟关闭了。
她打算再眯个三五分钟,等下一个闹铃响之后再起床,刚把手机放回床头,忽然一个激灵醒了,她猛地坐起来,睁大眼睛看周围。
仍旧是她租住的九十年代的老旧小区,墙角的暖气片上晾着她的袜子,掉了漆的红色木桌上摆着昨夜加班做报告没来得及扔的泡面,衣柜子门上缺了角的镜子里,映出她漂亮的脸蛋。
夏天瑜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原来,是一场梦啊。
想起梦里的那个男人,天瑜痴笑了一下,还他娘的是个春梦,梦里什么不要脸的事情都跟他做了,啧啧,腰细腿长八块腹肌,想到就流口水。
夏天瑜仰面把自己的身体懒懒地摔回床上,打算再回味一下,刚躺下,重金属风电钻闹铃又响了,她无奈地弹了起来。
拎着小包刚踏进华宸机电的电梯,主管郑糖糖的信息就来了。
【你怎么还不来,新老板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