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承龙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继续读书，然后和蔼可亲的看向卫景晔“十一殿下可曾启过蒙”

卫景晔眨了眨眼，不太明白启过蒙的标准。

叶承龙换了个问法“殿下可读过什么书”

这下卫景晔听懂了，他想了想，掰着手指数道“史游的急就篇，扬雄的训纂篇，贾纺的游喜篇，班固的太甲篇、在习篇，崔瑗的飞龙篇，樊恭的广苍，陆机的吴章，司马相如的凡将篇。”

叶承龙眼中不禁露出赞许之色，点头道“这些你都熟读了吗”

卫景晔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这些我还没读过。”

叶承龙脸上笑容一僵，才待要说话，只听“噗嗤”一声，坐在卫景晔身后的一个男童忍不住笑出声。

叶承龙恼怒的看向那名男童“九殿下因何发笑”

卫景晔转过身，这倒是熟人，他叫卫景暄，今年八岁，是王贵妃的儿子，后宫后位空悬，王贵妃身为地位最高的嫔妃，自然而然的掌管着后宫，而卫景暄作为王贵妃唯一的儿子，向来嚣张跋扈，曾经没少跟卫景晔起冲突，虽然每次冲突都是他吃亏，可他依然乐此不疲，是记吃不记打的典型。

卫景晔看着满脸通红、期期艾艾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卫景暄，又看了一眼他放在书案上的论语，对于这本书，他是知道的，毕竟那些老臣张口论语闭口论语的他听的可太多啦，可是当他看到卫景暄也在读论语时，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卫景晔觉得他遇到了至今为止最大的敌人，相比较外面那些不知道名姓的高门子弟，作为后宫中地位颇高的皇子、没事就喜欢和他对着干的卫景暄，可不就是最有可能超越他的纨绔吗

不行，卫景暄比自己大三岁，书也比他读的多，虽然之前总是在他面前吃亏，可谁能保证哪天他不会超过自己呢，看样子得探探他的底才好，嗯，就从他面前的论语开始好了

这么想着，卫景晔就趁卫景暄被叶承龙训斥的功夫，悄悄的将卫景暄的论语和自己发蒙记调换了一下，然后就不管口若悬河的叶承龙，接着卫景暄的看过的部分看了下去。

这一看，还真受益良多，只见上面写道“齐，必有明衣，布。齐必变食，居必迁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饐而洁，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恶臭不食；失饪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肉虽多，不使胜食气；唯酒无量，不及乱；沽酒市脯不食，不撤姜食，不多食；祭于公，不宿肉；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

卫景晔不禁赞叹了一声，怪不得父皇说不读书连吃喝玩乐都比不上别人，自己起初还有些不信，没想到书里面还真有，他对着这段话看了又看，仔细的想了想自己日常的饮食，想了半天，终于记起去年自己吃的那一颗微微有些变色的荔枝，又看了一眼“色恶不食”四字，深深叹了口气，自己距离成为纨绔还是差的远啊。

叶承龙当然不知道卫景晔正拿着孔夫子的祭祀饮食要求当自己日后饮食的行为标杆，他正为卫景晔的好学欣慰呢，连刚刚被卫景晔戏耍的事情都忘了，只和颜悦色的问道“这论语你看得懂吗”

卫景晔这才如梦方醒的抬起头，看着不知何时停止训斥的叶承龙，颇为沉重的点了点头。

小小的人儿做出这样的动作，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叶承龙好笑道“殿下心情为何这般沉重”

卫景晔叹了口气“我以前觉得自己的生活是完美的，今天读了论语才知道自己距离孔夫子还是差的远啊。”

叶承龙并不知道卫景晔话中深意，只当卫景晔是单纯的崇拜孔夫子，当即哈哈大笑起来，一边捻着胡须一边道“学问一途，向来没有止境，今天你既然入了学，自然应该好好学习，以孔夫子为表率，可不能辱没了学问。”

卫景晔深以为然，点了点头，一副乖乖受教的模样，这个举动让叶承龙更加高兴了。

卫景暄看看手里的发蒙记，又看看与先生“相谈甚欢”的卫景晔，气的肺都要炸了。

很快就到了早饭时间，当内侍们端着各式各样的早餐伺候自家小主人用餐的时候，叶承龙也离开文渊殿办公去了，侍读只算是他的“兼职”，他还有正经工作要做，至于给皇子公主们讲课，这是侍讲的活，没错，在大卫国读书和讲课是分开的。

皇帝对皇子公主们的教育很重视，凡是五品以上通经史的朝官多多少少都兼任着侍读或者侍讲的职位。侍读和侍讲设立之初，其实只负责给皇帝读书或者讲解学问，可能皇帝觉得光是自己一个人受学问的洗礼未免有些孤单，是以一声令下，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卫景晔的早饭很简单，一碗面片汤就几叠小菜而已，其实想不简单也不行，大卫朝的吃食就这么些，无非是蒸煮烤三样，虽然尚食局变着花样将面片弄成了小鸭子状、荷叶状、蝴蝶结状等等等等，可面片汤就是面片汤，你就算是把面片弄成金字塔状，它也是那个味道，不会有多大改变。

但是尽管如此，其他皇子公主们看着卫景晔的饭食还是有些羡慕，原因无他，就是那几叠小菜

这几叠小菜中有一叠醋芹还有一叠凉拌菠菜，冬季正是蔬菜匮乏的时候，想要吃一口青菜真的很难，即便是天潢贵胄也不例外。

当然九皇子卫景暄是例外的，他母妃掌管着后宫，吃个青菜简直不要太轻松，但是他的小菜里也是没有青菜的，并不是吃不起，只是财不能漏白而已，想想也是，如果给九皇子送了青菜，那其他皇子公主们要不要送呀，每个都送的话，那么点儿青菜哪够吃啊

大家都是人精，平日的份例克扣点也就罢了，可不能摆到明面上来。

至于为什么卫景晔会有青菜吃，唉，谁让人家是皇后的儿子呢，谁让人家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比照着皇帝来的呢这就是同人不同命啊。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卫景晔的身世，卫景晔的母亲是皇帝的第二个皇后，是皇帝登基那年册封的，至于第一个皇后，其实早在皇帝登基之前就没了，所以只是追封了一个谥号而已，因此卫景晔的母亲虽然名义上是第二个皇后，实际上也和第一个差不多了，毕竟谁知道如果前皇后还活着的话，能不能登上皇后宝座呢。

只可惜红颜向来薄命，继皇后生下卫景晔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等到卫景晔一岁半的时候，终于还是没撑住，崩了，谥号睿德皇后。

那时候卫景晔尚在襁褓之中，皇帝痛失爱妻，又怜卫景晔年幼，便将他抱到身边抚养，一应吃穿用度都比照着自己来，这份殊荣，连太子都赶不上。

皇帝爱子心切，做事就特别任性，一点儿都没考虑过太子的感受，太子那时候也才17岁，根基又不稳，而朝臣们又惯会见风使舵，没提废太子他就谢天谢地了，哪敢唧唧歪歪，所以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其实关于废太子的事情，这两年也不是没人提起过，一个是前皇后嫡子，一个是继皇后嫡子，论起身份尊贵来，其实是不分高下的，只是眼看着皇帝对这十一皇子日渐宠溺，一些机灵点的朝臣立刻就闻弦歌而知雅意了，不管成不成，先把折子递上去，探探风头也是好的，至于太子登基后会不会报复陛下如今正是春秋鼎盛，以他们的年纪，能不能等到太子登基都两说呢，况且看陛下的态度，废太子的事估计也不是没想过。

皇帝还真的想过废太子，只是太子近些年一直谨小慎微，并没有什么过错，而且行事一直很得人心，他实在没有理由废弃，想到这个他就来气，当年他刚册立太子不到三个月，睿德皇后就怀孕了，要是早那么一些，情形必然大不同。

这事卫景晔是知道的，因为皇帝没事的时候也经常问他想不想当皇帝，都被他严词拒绝了，别看他年纪小，因为身份特殊的缘故，该懂的事情他可没少懂。

皇帝对卫景晔的回答是不满意的，其实也谈不上满不满意，卫景晔不愿意当皇帝，他自然是失望的，可是若是卫景晔说想当皇帝他能不能睡安稳还是个问题。

当然这是猜测，最起码以现在的情况来看，皇帝想让卫景晔当太子是真心的，可是卫景晔一直不配合，不仅不配合，更是在元宵节上宣布要当大卫第一纨绔，这让他情何以堪，他能怎么办，只当孩子还小、童言无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