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家这一路,连一个红灯也没遇上,由在加贺所在那幢写字楼的地下一层停车场开回郭竞寒住的那个小区兆康庭里他那个独立车库,不过也只花了一刻钟多一点。郭竞寒没完全开到时就按了遥控钮,电动车库门就缓缓自行往上卷起,等他开到了,车库门还没有完全卷上去,所以他在那个门前停住了车,等了几秒。
这几秒里,古志贤的心突突地在跳,像他这样在某些方面特别胆小的人,通常第六感都极其敏锐准确,就像自然界中的小动物,越是胆小、越是成天藏匿在角落暗处生活的,就越是在逃生这桩事情上异常敏锐,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就要找一条缝或是一个洞把身体挤进去躲着。就像他现在这样,左右都觉得空气中暗流涌动,而那个车库里明明就有灯也可以遥控开下来的,可就是没见郭竞寒开。车库里黑洞洞的,车子前头的灯还被熄得只剩雾灯在微弱地照着。
古志贤见那个自动门就要完全卷上去了,他下意识地松了安全带要开他那一侧的车门,想等会儿站在车库门口等郭竞寒把车停好。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些什么,其实能躲到哪里去?等会儿回到这人家里他也还是一条任人料理的命,可他现在也只是想躲得一时是一时,怎么都是不想与这人共处在一个漆黑的车库里,而且还是在一辆车的狭小空间里。
可是那侧门还没被打开,就被人搭住了脖子,这个人的手心暖热得很,已经被车里冷气吹凉了的脖子这会儿被这么热烫的带着肌肤触感的东西焐上,这种温度的对比令古志贤整个身体都颤了一下,就定住不会动了。那人明知他刚刚是想要干嘛,却还要问一句:“你要干嘛?”古志贤回答:“没,没干嘛。”那人说:“没干嘛就坐好。”
郭竞寒把车开了进去,按了遥控钮,要把车库门又关上。车库门就开始往下卷去,古志贤知道自己的第六感就是对了,没走成,就会被锁在车库里,所以他还是一副不会动的样子,就像是那种濒危时刻装死的小动物一样,他一动不动的,脖子还被人捏着,间或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
也只能是像现在这样,一副假死的状态,除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得出来他还活着之外,其余的都是僵着的。
就在这时,自动门卷到了底,碰到了地面后自动锁上了,发出“锵”的一声,古志贤吞了一口口水。同时,就连车子前头那两盏雾灯也熄了,古志贤就把眼睛闭上了,不是等着别人来亲他,而是闭上眼睛开始祈祷。真希望这种可怕的事情快些过去。
车库也没有窗户,这时候真地是墨黑一片,只听得到人的鼻息声。古志贤的那副鸵鸟样子早在熄灯前就落入郭竞寒眼中了。郭竞寒不管他那样,只先管自己吸了一口气,准备先好好“教导教导”这个古秘书有关于跟着他所要遵从的一些行为细责,比方说,和“陌生”男人约出去吃饭就是一个大忌。
于是,他那只搭在古秘书脖子上的手开始先顺着脖子抚了两下,刚准备开口,哪里知道古秘书本来一直寂然不动的一个人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那两下抚触的刺激,像一只受了惊的猫,一下子半弹了起来,把背抵到了那一侧车门上,背部紧紧贴着那个门,说:“你要干嘛!”郭竞寒都没想到他是这一个反应,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真是菜鸟一只,这种黑灯瞎火的时候,善解人意的或是知道讨巧的不是早该贴到他身上来,撒娇讨宠一番了吗?哪里会像他那样,有身体不贴,反倒要死贴着那个门。郭竞寒开口:“你能不能别叫得好像我要强^奸了你似的。”
古志贤一听,说:“那,那你把灯打开。”郭竞寒:“不开,我节约用电。”古志贤说:“你少来,哪回你离开房间时记得关灯的,还不都是我帮你关的。”
郭竞寒拒绝与他再废话下去,兜着他的腰把他整个人都勾了过来。古志贤自从坐在了这人腿上,整个人就没好过,总想挪开。而他左挪右挪的同时,郭竞寒一直没说话,过了很久,也不见他消停下来,郭竞寒没有办法,只能说:“你庇股能别再动了吗?再动下去,我真地会强^暴你。”古志贤听了,定住不动,说:“不是,两个男人这个坐法好恶心。”郭竞寒问:“那你倒是告诉我,哪个坐法是不恶心的。”
古志贤觉
得坐别人大腿上面很奇怪,可是也不好再为这个执拗下去了,否则感觉拖延下去就好像永远都出不了这个窄小墨黑的空间似的,于是他就定住不动了,说:“还要说什么,你倒是快说啊。”郭竞寒没在意他这种假装不善、其实是半含嗔意的语气,估计这只鸵鸟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说起话来带上了这样一种味道。郭竞寒问他:“‘还要?’那我已经跟你说了些什么?”古志贤想了想:“不就是叫我跟女朋友分手吗?”郭竞寒问:“你有女朋友吗?”古志贤停了很久没说话,最后才开口:“没有。”郭竞寒也料到是这样,就问:“那那天那个女的跟你什么关系,粘在你胸口干什么?”
古志贤听他这样问,但是这涉及到伟仔的隐私,他也不好就这么解释出来,所以他说:“就……反正就是没有关系,她那天正好头疼。”郭竞寒听到这个编出来的话,差点要晕过去,说:“问你什么就跟我说实话,编个谎话都编不像,万一那女人要骗你怎么办?”古志贤说:“哪里有女人要骗我?”说完之后发现郭竞寒都懒得回话了,就知道惹他不耐烦了,只好说:“那个就是伟仔,关文强的弟弟,有时候有点异装癖,上回来这里玩,正好遇上你和文强,他怕被他哥发现才那样的。”郭竞寒听到他说实话了,才回应他:“哦。”不过古志贤马上揪着他关照:“你别跟别人说,他最怕他哥知道。”郭竞寒说:“你觉得我平时有多少时间去说别人闲话?”古志贤一听,摇摇头,说:“没有。”
再接下来,两个人之间又有一阵沉默,古志贤忽然醒觉过来,提醒到:“交代完了吧,那我们上去吧。”这样的吓人地方还是越快逃离越好。郭竞寒不理他这种躲避,说:“什么交代完?哪里就完了?还有那个邵正然是怎么回事?他对你有意思吧。”古志贤觉得把邵正然扯进来他也挺冤的,就赶忙说:“没有意思。”郭竞寒狠掐了他腰一把:“皮痒了吧你。”古志贤被他逼问得没办法,说:“真没有。再说了,你又是我的谁,凭什么这么管我?”郭竞寒顿了两秒没说话,然后就开口:“我发现你就是皮痒。”
再跟着
,座位的靠背被完全放平了,与后排座位连在一起。古志贤心想:完了。他趁着人还没被完全放倒,叫出声:“我饿!”郭竞寒把他往下摁的动作也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下摁:“我知道你饿。”古志贤想了几秒,看他还把自己往下摁去,只好说:“我是肚子饿。都六点半过了,还没吃晚饭。我跟你说那个邵正然,但是你不可以找他麻烦。”郭竞寒想:他哪里会怕我找他麻烦,我看他胆大得很,在我面前就跟你拉拉扯扯,我看他就是故意的吧。
跟着古志贤就把邵正然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了后,手轻扯住郭竞寒的领子,认真说:“我要吃饭,放我出去。”这语气很奇怪,说是在求人又不像是在求人,说没有在求人又带了一点哀求的调头在里面,被求的那个很难拒绝这种腔调,总之听在郭竞寒的耳朵里这个古秘书是在求他,而他发觉被这人哀求着的感觉很好。
只是,他说:“我也想放你出去吃饭,不过你就没发现我有什么变化吗?”两个大男人,一个一八六,一个一七八公分半,就这样面靠面侧身卧着像两块板一样紧贴着挤在只有一个座位宽的这样一条窄狭地方,古志贤又怎么会不清楚他有什么变化,不过他说:“我发现了,不过我没打算安慰你。”郭竞寒:“X,这个地方真太棒了,你要不要考虑第一次就在这里,感觉很刺激。”古志贤一听差点气死,谁会想要这样?郭竞寒感到他生气了,赶紧说:“好好,我错了,第一次不在这,在家里。”古志贤都不想睬他,不想跟他讨论这种话题,就说:“第一次早没了,谁还跟你在家里。”郭竞寒说:“少骗人了。”因为他想到他当时翻看到的那几张小光碟里夹着的那张纸条,但见古志贤没有回话,想着难到他其实确实早不知道和谁滚过床单了,只是没告诉那个给他光碟的人,所以那人才会留那样一张纸条?一想到了这一点,郭竞寒也谨肃起来,屏息问道:“和谁?”就两个字的问句,却好像字字铿然有声似的,吓死古志贤了。
这很不公平啊,明明这人就滥交得要死,而且没记错的话两个星期前还和别人在他床上那样,现在还有没
有和别人保持那样的关系他都不知道,却还要在这里逼问他的过去。古志贤松开本来轻轻扯着他领口的手,忽然觉得心里很难过,一想到这个人和别人度过了不少肢体交缠的绝对亲密无间的夜晚,那自己现在和他这样又算是什么呢?可能根本什么就不是。
一车子里释放的都是这个人身上极度男人的味道,伏流弥散的都是他的雄性荷尔蒙,而再回看自己的那点属于一个男人应有的味道在他身边就这样被逼迫到了最低微的地方,缩在了黑黜黜的角落里怎么也冒不出头来。就像在这个问题上面一样,他可以滥交,而自己就算是说自己第一次没了都还要被他这样厉声诘问。这不是男人和女人之间才会有的事吗?而且这年头,男人和女人之间也没多少人在意这种了。
想来想去古志贤就想问凭什么,可是他其实心里也隐约知道“凭什么”,因为这个人有钱啊,而他没有,是没有办法公平起来的。那这样的话,真要和这个人相处下去吗?总觉得会很不安心。可是说真的,这满车的空间里可以嗅到的那股这人身上的味道,又让他有点沉溺,他承认他喜欢这股味道,一种总是带着些霸道的味道,就是他这种喜欢男人的人会喜欢上的味道。他想想,或许这些年也真是活得有些累了,一有一个带着温度的怀抱,就真地很引诱他扎身进去,哪怕这个怀抱里暗伏危机,因为这个怀抱的主人就是一个滥交的人,这人也只是想用一时的温情换取几个夜晚的陪伴,等腻了就会将他扔开,搡得远远的。即使心中极度明了这样一种状况,可是这个怀抱还是有一定的吸引力的,因为那个人就是一个有魅力的人,这个事实掩盖不了。可是一扎身进去,得到温暖的时光也只是短促的,除非在扎身进去之前就已经把心磨练得很坚硬了,本来就不抱着任何长久的打算,那么在出来的时候也不会被伤到。可是古志贤做不到这样,他要是被磨练过、能做到,就也不会将自己的恋情一路延挨到眼下都二十八了也还一丁点着落也没有。
脑中有些东西在交战,乱七八糟的,因为好像也并不是只有两种主要念头在互相间掐架,而是有许
多纷沓的细碎念头在他脑中搅和,弄得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正在想着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些什么。
这时,他清楚地感受到那人的东西正抵着自己的腹部。他忽然又很羡慕这个人或是和这个人一样的这类人,他觉得他们活得很轻松,人都会有身体的欲望,欲望充盈了身休和神思时,那就找人排解掉啊,谁也不欠谁的,多快活,身心都会变得没有负累。就像这人一样,他一定找过很多他看得顺眼的做过吧,那自己要成为其中一个吗?有了实在的关系之后呢?一个月?两个月?之后还是做他的秘书,并且豁达地看着他和下一个发展下去?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有人就是能做到这种心理的调适,做到这么不在意?古志贤在这一刻发现,他忽然很想学会这种做法,说不定还会被旁人赞一句“聪明”、“情商高”。
想到半个月前这人带人去他床上胡搞、把床弄脏那一次,害得他晚上没床睡,只能睡沙发。对哦,也只不过是两个星期前的事,古志贤无法克制地在脑中冒出一些他之前从来就不会去想的画面,他猛然像是清醒了,这种清醒中还带了些许心痛的味道在里面。
古志贤沉溺在一种很消极的情绪里,要面对的问题是很现实的,那也无怪乎他消极。说来说去,就是他发现自己好像根本玩不起。枉他刚刚有那么片刻还想就此沉浸进去。
这个车库里面连一丝光亮都没有。通常有窗的屋子里,熄了灯后也只是有那么一瞬什么都看不到,过了一会儿后,眼睛会转成夜视的状态,还是能借着外头的微弱月光看清屋内的东西的。可是这个车库里真是墨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嗅、感。
古志贤沉默了都有三、五分钟了,一句话也没有,郭竞寒身体已经很热涨难奈了,可是还是意识到他情绪不大对,伸手摸了摸他眼角,发现都已经湿滋滋的了。怎么会这样?他起身准备去找遥控钮,想要开这个车库的灯。古志贤好像知道他要干嘛,摁住他,说:“别开。”郭竞寒还以为是自己之前逼问他以前的事,不知哪里触到了他的伤心点,就又侧卧了下来,空间很挤,他一手撑在了古志
贤肩头后面的那块车内壁上,支住了身体,之后又挪了挪,身体住下一点,手又搭上了古志贤的肩头,掌心顺着向后揉了揉他那一侧的背,说:“都怪我,逼问你那个干嘛。算了,以前的事不要想了。”
过了好一会儿,见古志贤还是不回答,他就说:“好了好了,肚子饿了,我们回家,叫外卖。什么都别想了。”古志贤又顿了一会儿,说:“我不要跟你在一起。”
郭竞寒本来都要起身了,侧卧时下侧的手肘都支起来了,一听他这么说,也停住了。瞬息,车内空气就结了冰,而他一开口,声音也像结冰:“古志贤,你给我记住,以后除了不能跟陌生男人随便出去吃饭,第二点,别让我再听到你轻易就把类似分手的话挂在嘴边。”
古志贤也火了,可能是因为这样的暗室,这么长时间,到这一刻一直被压抑的,他竟然怒意也升了起来,他想搡开这个人,说:“你去死,你明明就有很多床伴,为什么不放过我!我不要等到你来甩我的时候。求求你,我那个时候真地会受不了的。算我求你。”
郭竞寒听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就按捺住他,将他整个人堵在了内壁上:“我什么时候有很多床伴了?”古志贤冲他说:“你是记性有多差?明明两周前你就带人在我床上……你怎么就这么色呢,把你那根什么拿开,老抵着我肚子,就这样你也要等下出车库上楼去,当心这一区里那些不好惹的官太太见自己小孩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集体要打电话报警。”郭竞寒回想了一下,两周前是什么时候?就想起了跑到他床上“发情”的那次。想想也真是无奈,身体又贴着他往下挪挪,完全将他当成一只锅贴,势必将他牢牢地贴在他背后那个车内壁上,位置合适了之后,说:“那次是我,只有我一个人,我满脑袋都在意^淫你,就跑到你床上去发泄了。后来你问到,我又没好意思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