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曼姓沈,今年二十四岁,入加贺做文强秘书两年。
斯曼是东北姑娘,出生在琛城,家里是做食品加工的,给比如像“来X份”那一类的小包装食品做加工,不算很有钱,也不算没钱。
斯曼还有个弟弟叫传勇——沈传勇。沈传勇一辈子都觉得自己活在了姐姐的阴影之下。首先,他们家由东北来到这个沿海的还算是挺发达的城市落脚生根,爸爸妈妈就给姐姐起了一个特别具有沿海特色的、特别洋气的名字——叫沈斯曼,虽然他们家的这个姓一听就不是这一片地方的人惯常有的姓,可是给他姐起的名字好听,“沈斯曼”,听着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
可一到了他身上,也不知道他爸妈在给他起名字时脑子里到底在想啥,起了一个名字叫“传勇”。沈传勇——这个走乡村土掉渣风格的名字是他心中一辈子的痛。虽然他的一辈子还很遥远,可是他起码已受这名字折磨了二十二年——当然还得刨去他自己也没有什么记忆的前六年,那也是整整十六年啊,一想起这十六年,他不禁为自己掬一把心酸的泪。
他姐从小就嫌他,什么都嫌。嫌他吃了她的饼干不把袋口封好,害她总是吃有点软的饼干;嫌他在他俩共用的浴室里将东西乱放,从不归着利索了;嫌他吃饭声音大,害得她没有食欲;嫌他洗澡时间长——其实也就十五分钟,还每次都在她想洗的时候抢先一步进去洗;甚至嫌他打游戏让家中八兆的网速都不够用,害她在房间里看剧都受影响。
还有一长串,总之就是嫌。
不过当然,以上全是沈传勇的一面之辞,全是从他单方面看过去的看法。而如果换成了斯曼,她自然也有一套她的看法,她对以上事情的陈述简直是会完全不同的。
她觉得,首先她自己这个名字,就是她父母来到琛城之后“附庸风雅”的产物,想给小孩起一个特别洋气好听的名字,而等到家中第二个小孩出世,忽然又想着要淳朴传统、有点家乡味,才给她弟起了那样一个名字,这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再有他弟实在是不像话,仗着爸妈更疼他一些,就把家里谁都当老
妈子使,连她这个姐姐也总是要跟在他后面帮他收拾整理。
这么多年下来,哪回他吃完她的饼干后会记得将袋口封严的,一开始是根本不封上的,就那么往台面上一摆,后来她亲手拿了那种封口夹到他眼前,跟他说吃了她的饼干一定要封口,他竟然捏着那只封口夹看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这粉色的夹子我才不用。”气得她木立在“那位大爷”坐的沙发前许久,最后大吼:“谁让你用什么粉色的夹子,又不是夹到你头上去,这是为我封饼干袋的,我不要吃软饼干——!”他才一惊,脖子一缩,晃晃那只还捏在他手中的夹子,说:“好、好,我封就是了。叫什么,哪个女人像你这样咆哮的?”
而且这个弟弟每次都在她要进浴室洗澡前一闪身就进了浴室,说先上个厕所。结果上完厕所跟着就会洗澡,洗完了后竟然还好意思涎着张大脸,冒出一颗湿淋淋的脑袋,让她去他房间帮他拿干净睡衣裤。明明看到她手里之前捏着干净睡衣裤是要进去洗澡的,他这么做就是故意的,就非得挤着她的时间。
还有林林总总的事情,根本无法细说,在他看来都是一些微末的小事,而在她看来,他却已严重地影响到了她的生活——自他出生,她就没好过过,要是她爸妈生的是个妹妹,或许还好些。
斯曼和传勇的父母在斯曼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后就把厂迁回了东北老家,为了节约成本。而斯曼与传勇都仿佛已在琛城这座城市生活了“一辈子”了,回老家这件事也只在初中之前才偶一为之,到了高中后,都已很少回去看过了,连他们老家现在长的是什么样子的也完全没有概念了。
他们俩是安逸的人,读大学也就近——就在家门口读,找工作也是就近——就在家门口找,就从来没有想过出这个城市。如果让他们跟着父母北迁,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事儿本身就极违背他们的心性。
这一家人也有点奇怪,别人的家庭里,一般都是小孩子到读大学的年纪就漂去了别的城市,正式离家。而他们家,则是小孩是一直死死扎根在一个城市,而父母一到了时候就“漂”走了。
害得他们这两个一直
贪图安逸的人总是报怨父母为何非得把厂子迁回东北去,不迁的话那该多好,起码他们一出社会就不用找工作,直接在家里的厂子里做事,多省事。斯曼可以给她爸做秘书,传勇可以研究一些新的吃的,或者实在不行,那负责一下物流也是可以的。可是好不容易盼到毕业了,大靠山“嚯嚯”扇了几下翅膀,就这么飞得不见影了,就只是留给了他们一套房子,让他们有一个安生之所。
可只一个房子哪里够用?眼见着他们就要到成家的年纪了,不见得到时一娶一嫁之后还住一套房子吧。斯曼有一次比较侧面地跟传勇说过这个事情,传勇先是相当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之后就跟她“把道理说清楚”,他说:“哎!你是要嫁人的,你不会这么没出息吧,还要嫁一个到时候要住到我们家里来的?到时候肯定是你走的。”言下之意,就是他结婚了的话,是要留在这个房子里的。
斯曼被他的言论轰炸完之后,是觉得身心一片凄凉凋敝,她由那时起就老觉得他弟肯定天天盼着她走。之后但凡她弟问起她有没有谈男朋友的话,她马上就联想到他是不是等她搬走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斯曼长年被这种“苦厄”的日子煎熬着,没事时总会忍不住挤兑他弟几声。
而他弟大大咧咧,平时根本不大在意女人的情绪变化,他只知道他姐老挤兑他,老嫌他——简直是能把他嫌死,什么都要嫌,反正只要是他做的,就没有一样是做得对的。
由此,他就觉得:由一姐而知天下女人。
女人这样事物根本就是一点都不美好的,只会拘执于所有鸡毛蒜皮的小事,目光短浅,心胸就跟针眼那么大。这么心胸狭窄的人种也不知道长出那么大的胸部干什么,别以为胸部发育得丰满就能弥补她们心量窄小的这一性格缺陷。
传勇现在刚由家门口的大学毕业了,一时半会儿没在找工作,反正他再不济,也是属于家里有生意的人,平时他爸妈也没忘记给他零用钱,大把地给——最主要是他爸妈平时太忙,没有和别的父母交流“育儿心得”的时间,他们也不知道给多少钱才应该,只知道问够不够。
所以他们给的那个“
零用钱”不叫零用钱,而应该叫做“工资”,因为赶得上琛城一个正经白领的工资水平了。而且儿子毕业了他们也不知道,毕业典礼估计也是不会回来参加的了,到时极有可能就只有传勇眼中的那个“晚^娘脸”姐姐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
鉴于此,他就觉得不如不要多说什么毕业不毕业的话,不说的话,暂时不找工作,他父母也不会断他粮的,每月那个比得上工资水平的零用钱照拿。
他姐都工作两年了,每次爸妈给她打电话时,如果是打的家里电话,在客厅里说话,他都能听见,爸妈仍旧会问她钱够不够用,要不要“支援”她一点。她那时就会“装”得很像一个乖孩子一样,说不用了,都够用的——在传勇眼中就是这样觉得的,她姐就是会在父母面前装乖,还要趁机将他比下去。
这一天,是八月里快接近尾声的一天,天十分热,这一种热要持续到十月中旬的。所以对于坐在琛城自已家中的沈传勇来说,空调西瓜自然是必备,线上打游戏时,独霸着一个八兆的网虽说对于他的要求来说还是有一点点地慢,不过也算是可以的了,比他姐在家里、在隔壁房间里看剧分割去他的网速的时候要爽多了。
这是上午十点差一刻,他姐自然是去上班的。而他自然是要打游戏,至于在招聘网站上面投简历这种事情,等等再说吧。
哪里知道他正“激战”中,客厅中的电话就响了,他不接。那扰人的电话声响了很久,他始终是没有接。那电话铃仿佛是在一种无奈之中挂断了,而后他摆在键盘旁的手机竟然响了,他抽空瞄了一眼,竟然是他姐,他心中十分气愤,又嫌这手机铃声恼人,且还是在这么近的一个距离不停响着,还不像是之前客厅里的座机铃声,那个毕竟隔得远,还隔着一道门,听着虽烦,可是还好。
他瞪了那个手机屏幕一眼,决定无视。
又过了十几秒,铃声断了,而他又正好打赢了。他松了一口气,手指离了键盘、鼠标,第一件事就是拿起那只手机,要将手机设置成“静音”。
可正在设置时,忽然他姐又打了来。他想着不如接一接,于是接起,说了一声:“喂?”那
头仿佛对于他的接听还有几分因突如其来而感到的不可思议一般,竟然怔忡了几秒,才回应说:“你等一下。”
跟着,手机那头就没有声音了,依稀传来几点衣物摩擦的、像是擎着手机的人正在行走之中的声音一般。
再过了一会儿,忽然手机里就传来一阵咆哮:“你死哪儿去了!成天在家饱食终日的,什么事不干,那个游戏怎么没把你打死!我就知道你在家,在玩游戏,就是不接电话!我有事找你知不知道。”
这一阵咆哮,竟咆得沈传勇一点主张也没有了,脖子本能地一缩,过了半晌,才知道要说:“姐……你在你公司里头,怎么这么不注意形象的,这样你哪天嫁得出去?”
一句话仿佛又触到了斯曼心中的不满之处,这个弟弟果然一天到晚盼着她早点嫁了。她顿了一会儿,平复了一口气后说:“我跑到女洗手间里面来说的,我至于为你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弟弟咆哮得众人皆知,并且自毁形象吗?”
传勇是想着:你本来就是个夜叉婆,还是个晚^娘脸。别人不知道你是一个什么变态女人,我最知道了,我都跟你生活了悲惨的二十二年了,我还能不知道?
传勇没有说话,只是等着他姐说。果然不一会儿,他姐就让他送一份什么“组内月度预算表”到她公司去给她。他听后也没支吾,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自己忘了带上班的东西去,干嘛要我帮你送过去,你就不会自己回来拿?”
果然,十秒钟的沉寂之后,电话那头又传来斯曼的咆哮:“你每天吃在家里、睡在家里,跟头猪一样,一分钱不赚,就帮我送一份文件也要计较这么多!我人在公司,哪里分得开身回去一趟!”
传勇也不是真地不肯帮她送,只是之前一直被她十分不礼貌地咆哮,他就忍不住顶两句。这一下他又没忍住,说:“我吃的用的是老爸老妈的,又不是你的,你赚了钱也没给过我花,让我送份文件还这样大小声。”
斯曼被传勇一句话噎死在女厕之中。
她静默数秒,就在准备愤恨且默默地挂断这个电话、自己回去取一趟那个文件之际,他弟忽然说:“我刚绕到你房门口,你房间门是上锁的
哎……家里就你跟我两个人,你也好意思锁门,你当你房间是什么香窝呢,我没事难道还惦记着进去?”
斯曼直接挂断。
不出三秒,传勇打来,她怒瞪手机屏幕十数秒,接起,一言不发。传勇说:“那个,我去你公司一趟吧,你把钥匙给我,我再取了那个表给你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