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够镇静了,却感觉脸上的肌肉在发颤、僵硬,仿佛顶着两块沉重的大理石,左脸一块,右脸一块,沉甸甸的要将笑容压成哽咽,每一秒钟的维持都很艰难,却依旧背脊笔直:
“我们家是单亲家庭,从小由我妈妈把我带大,我妈妈以前是小学老师,现在在社区做临时工作,冬天的时候,会织一些毛线袜子放到淘宝上卖,十五块钱一双,如果寄送地址是c大,她会给人家打折,高兴地说我女儿也在c大上学。”
这些话和mv拍摄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没有一个人打断,knn的老板专注地听着眼前的小姑娘讲她的生活,她的历史,他的表情上充满了复杂的哀伤,其他人也吃惊于阮静渔的家庭背景,看到“曼斯”“德国学术交流”“摄影”这些字眼,几乎就默认这个女孩家境富裕殷实,是被父母精心培育着长大,哪想是一颗风吹雨打的小野草。
“至于我爸爸……”
王崇泰听到这几个字,手指忽地从她简历上松开,像是无法承担那几页纸的重量。
“我有很多年没有见过我的爸爸,听说他去了大城市,拥有了自己为之奋斗的事业,虽然我的爸爸没有在生活中陪伴我成长,他却在精神中一直陪伴我成长,我也同样为他感到喜悦,我期盼他过得好。”
王崇泰沉默不语,像比听到她的妈妈在织十五块的袜子还要震惊,但那震惊稍纵即逝,他又恢复了沉稳从容的气态。
阮静渔:“抱歉说得多了一点,我想向各位老师陈述的是,我的家庭也是我的财富,重要的不是客观存在,而是我们如何去看待客观存在,我愿意从逆境中收获主观的幸福。”
短短:“你终于出来了,最久的一个!怎么样怎么样?”
阮静渔还沉浸在震惊中,步子都在飘,椅子像一朵云,坐起来软绵绵的,周围的一切都恍如隔世,她低声问:“knn老板也在里面,你们也见到他了吗?”
短短:“我紧张得跟筛糠似的,都没敢看他,好吓人。”
栗子小声嘟囔:“我也怕被认出来,可怕。王总真的太闲了,这种事都要亲力亲为,他怎么不去管池千跃的自拍。”
“38号王雅婷。”
虎克站起,几人的交谈戛然而止。
阮静渔冷了眸色,原来不是王雅婷自己来,而是虎克顶替了王雅婷的名字,所谓的给池千跃选的最佳人选,就是她自己?最离谱的是,栗子人家好歹用的自己的简历,而虎克从头到尾都用的王雅婷的简历,完美地藏在另一张壳子里,彻头彻尾的耍奸作弊。
虎克既不躲避,也不遮脸,享受着周围人诧异的注视。
虎克轻理了一下水手服的衣领,向后排弯身子,眨了下眼:“你说得对,王总真是太闲了,应该管管薛一冰的痘坑皮。”
幽深的瞳子盯着栗子,轻声问:“肥婆,修图很累吧?”
栗子愣住,“肥婆”是在叫她,“薛一冰的痘坑皮”是在还击她刚刚随口吐槽“池千跃的自拍”,她无意中得罪了这个心胸狭隘的女人。
“肥婆”这个外号曾经伴随栗子整个高中,直到她拼命考进c大,在这里,高矮胖瘦都有自己的美丽,男生可以穿裙子,女生可以当战士,她一步步从外联部小助理爬升到社联主席,再也没有人那样叫过她。
薛一冰也是从胖子瘦下来的,变得又瘦又帅,男孩的意志力惊人,栗子把他作为榜样,跑步、做瑜伽、节食、学化妆,每一天的汗水像蚌壳酿出珍珠,曾经以为一生都听不到“肥婆”,原来在别人的眼里,她依旧比正常女孩更胖、更壮,依旧是“肥婆”。
阮静渔的脸色冷得吓人:“跟你说话了吗你就转过来听,要脸?”
短短更加愤怒:“你爱豆才有坑!满脑袋是坑!”说完才懊恼地发现自己和虎克是同一个爱豆,这种人,和她一个爱豆?!短短又愤怒地补充:“你才有坑!”
“你俩撤开。”栗子眉毛高高拧起,猛地一把揪住虎克的双马尾,发狠往下拽,虎克痛呼一声:“你疯了!”
栗子发笑,拳头将头发绕一转,攥得更紧:“你妈没教你要懂文明讲礼貌啊。”
虎克像一只野犬,丝毫不服输,一只手在头发上端回拽着,另一只手的尖指甲蛮横地朝栗子脸上招呼,却受制于自己被人拿捏的头发,骂道:“□□妈放手!别扯了!”
周围人面面相觑,有好事者甚至拍起了照,采访起来:“两位朋友咋选在新闻系撕逼呀?”,门口的传号同学高声喊:“38号别掰头了,到你了。”一个个生怕事不大,小师弟一个猛子扎到栗子身边:“主席需要帮忙吗?”
虎克气得差点翻眼睛,看不出来需要帮忙的是她吗!
阮静渔唇角微翘:“好了好了,别误事,我数三声一起松手。”
“三。”
“二。”
阮静渔看两人还是发狠对峙的样子,无奈道:“一点五。”
虎克松手,栗子没松,两条黑溜溜的双马尾刷拉落到栗子手上。
“一。”
虎克尖叫起来。
什么玩意儿,掉了?
栗子吃惊,她手劲这么大的吗?她是想把虎克拔秃毛,可这也太夸张了!
这头发咋还碰瓷呢?!
虎克的双马尾被连根拔起,居然是假发。
真头发软塌塌的,枯草一般黏在大脑门上,没有形状,发际线岌岌可危。
这梁子结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