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脸不耐与焦虑,只松搭搭捂住话筒,冷然问了句“干嘛做这么多余的事你多逼两句,她照样给钱。”
“不多余。”
c却说“这不是也给你一点时间,等老板最后的指令吗”
这话瞬间说中了他的心事。
一时间也不好反驳,只得冷着张脸别过头去。
c见状,将他冷不丁推开,随手关掉立式话筒的变声器,将蒋成按在自己方才坐上位置之前,又毫无怜惜地揪住他后脑发根,迫使他看向眼前正对着舒沅慌张神色的屏幕。
“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
蒋成默然。
这会儿c却全然不像之前那样好说话,甚至容不得他沉默半秒,一个巴掌瞬间夺面而来。
“啪”一声脆响。
c看一眼屏幕,又恶狠狠看他,厉声呵斥“别装傻,说话”
“”
“说话,让她给钱”
c压低声音。
眼见着a不知何时已然扭头到洗手间去抽烟,又低头小声威胁“你不想走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简直天下奇闻,反倒像是绑匪求着他走。
蒋成却依旧不言不语。
没人知道他心里到底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他甚至对于c气急败坏、在他肩上伤口作势死力拍打的行为无动于衷,只看着屏幕上舒沅捂着手机,两汪热泪欲落而不落的表情,眉间隐隐落下一丝不忍与痛怜。
“说话不要拖延时间”
良久,待到c的耐心似已耗尽,a却迟迟未归,这才忽而抬起头来,定定看向对方“有你在,我死不了,干嘛急着走”
c显然一怔,下意识匆匆忙忙捂住话筒。
蒋成悠悠道“你刚才故意不把门关好,让我偷听,如你所愿,我现在确实是猜到谁折腾出这次绑架,这么急功近利又短见,注定成不了大器。出去以后,我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
“但我现在觉得,你的老板才厉害,不是吗想看我们鹬蚌相争,他一个人渔翁得利,所以我才想看看,他们老板现在怕新闻媒体抖落出去、忙着封锁消息不敢杀我,你家老板,又有什么后招应该不止是现在让我家人现在拿钱赎人,由我出面捅破宣扬的烂招吧太老土了。”
他说得话里带笑。
然而刚才还凶神恶煞的c,此刻却听得双眸大骇,嘴唇直抖。
自己刚才的巧舌如簧、挑拨离间,竟然被这人一眼猜中背后的穷苦用心,他心思到底藏得有多深想的又有多远
思及此,c脸上表情瞬间一变,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只换作商量的语气,半带威胁的低声道“就算你猜的没错,我敢担保,只有你现在出去,顺风说话,大家才能皆大欢喜,否则”
“否则要是我偏不呢。”
“”
蒋成却问“装傻是不难,可谁爱这么吃哑巴亏”
既然敢上桌,那当然就是要三方斗,胜者王才有趣,不是吗
他冷笑。
二十年前已经输过一次,不过是赌命而已,他不信自己现在还会输。
所以他必须不发一言,今天的交易绝对不能成行。
臭老狐狸,想借他清理门户,不惜把陈年旧事捅出来陷害阿沅、只为引他来新加坡跳坑没门
他倒要看看各自还有什么后招,谁能玩得赢谁。
蒋成目光骤冷。
然而,他还是一看见屏幕上急得不住张望的阿沅,就忍不住心软,不得不强行逼着自己移开目光。
最近的风波连连,已经迫使他明白哪怕是为长远之计,今天也定不能就此罢休。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
突然,洗手间方向传来一阵匆忙脚步声。
“ss”
与这喊声同步而来,是满面通红的a,看向依然投向舒沅、且她手中公文包仍未放下的监视镜头,瞬间大松一口气。
“怎么了”
c自知暂时无法挽回,此刻终于当机立断挂掉电话,转而扭头问“是不是”
a却什么话也没说,只兀自点开了手机上几段录音。
下一秒,熟悉的声音传来,蒋成耳尖一动
“一群蠢货,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馊主意自己去看看你们那包东西不信里头的胸针上安了有录音功能的窃听器”
“我警告你们最好安分一点,也放聪明一点,难道你们真以为自己拿到钱了就万事大吉那可是一亿,是我为了挤压他们流动资金、准备之后狙击他们旗下子公司才故意给你们报的价你们真以为四个人能吃得下给我知足一点”
“而且,你们到底知不知道那些支票和股票需要兑换,需要有人给你们操作只要一兑换,你们马上就会被抓,所以才让你们不要拿马上撤掉,让舒离开警方已经知道你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了,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们,听我的指挥,你们家人以后至少能稳定的每年拿到一笔钱,自作主张,就准备在新加坡受绞刑吧”
然而,这样一段长篇大论下来,与无线耳机里后脚打开通话的b、d两人瞬间惊慌失措不同,c的重点,似乎只有第一段。
锋利目光立刻投向房间角落、那一直被忽略的装样子“赃物”。
还以为都是一伙的,那律师也就随便指挥着塞点珠宝进去,没想到还留了这一手
果然是破釜沉舟。
当下,c也不再扮演团队里“挑拨者”的角色,瞬间便换了副嘴脸,满眼心虚和畏畏缩缩,就差没在脸上写满“我做错了”四个大字。
同时,也很快跟随进大队伍撤退加“从长计议”的潮流,后脚赶紧通知舒沅,今天的“交易”取消。
“如果还有别的计划,我们会”
“什么叫还有别的计划蒋成现在还好吗安全吗为什么不让我听听他的声音”
屏幕里,舒沅站在原地,满脸无助。
片刻过后,她捂住眼睛,有些粗鲁地一擦再擦,话筒中传来的声音也跟着哽咽起来“大哥,我知道你们现在只是图钱,只要蒋成平安无事,只要他没事,我还会帮忙去凑,麻烦你让我听听他声音好不好”
“他小时候就很怕不是,是,反正,他不应该受这种事的,他之前受过伤还没好,你们会闹出人命的你们要钱,绑我,绑我好不好我是他老婆,他很爱我的,你们绑我,他会给钱的,我跟他换,好不好”
舒沅说话带了哭腔,几近泣不成声,连一贯玩世不恭作派的c,不知为何听得也有些哑然,不顾a的白眼,又一次把话筒递到了蒋成嘴边。
虽然是不指望这个男人会
“阿沅。”
嗯
c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没听错吧,他好像听见蒋成这个年纪轻轻却老谋深算的精明商人,像是也有三分哽咽。
不过,果然只是幻觉。
下一秒,蒋成说话的语气,倒像是带了笑意。
“老婆,没事,别哭了。”
他说。
伤口斑驳且狼狈的脸上,唇角微微勾起,忽略了此刻破旧的出租屋,虎视眈眈的暗处眼目,忽视一切的一切,他好像还是那个,在瓢泼大雨的墓园里,撑着一把大黑伞,伞边向未婚妻无尽倾斜,最后自己湿透半边肩膀的少年。
“你忘了,我答应过你。”
“我不会老,也不会死的。”
我会永远健康,永远挺拔,年轻的时候是大魔王,老了以后是老太婆的扶手杖。
这是他从不曾老去的许诺。
他笑,在电话挂断前,最后咕哝了一句“我要是食言了,爸爸妈妈还不打死我”
他说的,是舒家的爸爸妈妈。
是墓园的照片上,相依偎着,笑容温馨的夫妻俩。也是只因他亲口答应过会好好照顾舒沅,就美的喜不胜收、给他夹满了一大碗菜的夫妻俩。
那是他自八岁以后,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拥挤却热闹,平凡却温柔。
令他只想拥有那个家,再很多很多年。
屏幕上,伴着成员b的撤退,舒沅的身影,逐渐模糊成一个恍惚的白影。
只依稀可辨,她似乎抱住公文包,双手合十地蹲下身去,肩膀不住颤抖。
亲爱的爸爸妈妈,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请一定一定帮帮我,让他平平安安的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