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绵回到床边,见路江月不知是何时睁了眼,漆黑的眸子,目光灼灼。他清醒时给人的感觉带着阴鸷,让人怕他,醉的时候只觉阴柔俊美,动人心魄。
“督主有事”
“你过来。”他的嗓音低沉沙哑,有种柔情缱绻的错觉。
可苏绵已经站在床边,再要过来,除非爬上床。她犹豫了一下,在床边坐下。
他用手撑起头
来,一派慵懒的风情,眼底的墨色浓得化不开,眸中却似撒着细碎的星光。他勾着唇角说“在席间,你对我笑了。”
简单的一句话,此时此地从他嘴里说出来,听着竟像是情话,像在撩拨她。苏绵心意一动,宛如鹿撞。
“臣是觉得,督主很好,比那些官员们好太多了。”
路江月本觉得自己还没全醉,现在听她夸了一句,倒像是醉得厉害。世人都骂他,唯有她,总说他好。
苏绵本是坐在床边,用手臂撑着床,侧身与他说话,他伸手过来,握在她白玉似的腕上,如火灼人。
他用力一带,苏绵失了支撑,径自往床上躺倒,他翻了个身,覆了上来。
她被笼在属于他的气息里,梨花白酿的酒透着清雅的荷香,夹杂着他衣服上甘冽的味道,弥漫着淡淡旖旎的空气。
苏绵一边想着,他大概是醉糊涂了,一边却抑制不住地耳根通红,心跳如擂。
路江月俯看着她,眉眼低垂。“他说我没有妻儿老小,所以没有牵挂。杜若,如果咱们都回不去,最后都死在这里,你后不后悔会不会怪我带你来了这里”
她不适应这样的聊天姿势,但是听他说话,却又思路清晰,不像在说醉话。只是,他语气太过亲昵,与平时的他截然不同。
“臣不后悔,也不会怪你。督主可以与此间百姓共进退,臣也可以。”
他笑了笑,似是倦极了。他缓缓地闭上眼睛,伏下来,花瓣一样艳丽的红唇轻轻擦过她玉雪的腮边。
他就那样趴伏在她耳边睡着了,嘴里却呢喃着,说了一句话“我不喜欢男人,但我喜欢你。”
苏绵僵在那里,完完全全地傻了。
自这日起,路江月和苏绵虽然住在一个屋里,却很少能打照面。
每天清晨,路江月自认已经起得够早了,可苏绵却早已不见了踪影;每天深夜,路江月处理完大小事务,外加看完折子,她还没回来;他去巡查病患情况,苏绵要么在诊病,要么在施针,他最多看见一个背影。
路江月先是怀疑,她会不会根本就住在帐蓬里了后来他又想起,自己醉酒那晚,会不会对她说了什么胡言乱语
他记得他似乎是和她单独说过几句
话的,却想不起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能让她这样躲着他
那天晚宴后,知府大人失去了更多的自由。路江月并不关押他,而是命人每日将他送到救治病人的最前线去。
起初,他反抗、谩骂、暴跳如雷,可时间久了,当他亲眼目睹了一次次人生的绝别,一幕幕世间的惨剧,一条条命、一堆堆白骨他不再闹了。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谁都有亲人和爱人,逝者不幸,留下的人更是绝望。
这便是他治下的人间。
知府大人开始亲自上前帮忙抬病人,亲手煎药汤,亲手为下一个死不瞑目的人,抚上双眼
在苏绵和易绍的共同研究下,治疗瘟疫的方子终于有了进展。目前的药方,已经对大多病人起效了,只是,副作用大,治疗过程也痛苦。
这天,苏绵正忙着,有人过来叫她,她向外一张望,薛临站在那儿。
薛临脸上是少有的慌张,他等着苏绵过来,便焦急地说“你快同我一道回去看看,督主他不大好。”
她反应慢了半拍,当她猜到薛临说的是什么,禁不住脑中“嗡”地一响。“他怎么了”
薛临闭上嘴不说话,不知是因为不确定,还是因为忌讳,只是拉着她,催她快走。
苏绵一把脱了外面用来防护的外袍,跟着他跑起来。她心中不停地安慰自己,一定不会是她猜想的那样,可她又觉得她骗不了自己,多半就是那样。
那么多事,他事必躬亲,远到江山社稷,近到瘟疫灾民。他毕竟不是大夫,没有那么多防护的经验,之前也陆续有几个随行人员被传染,可苏绵不敢想象,若病倒的是路江月,还有谁能支撑大局
路江月的脸色白得像纸,苏绵急得丝帕都没隔,直接搭在他的腕上。她一摸就知道,他在高烧。
一会儿,她素白的指间微微地抖,路江月却似乎很平静。当他感觉到不适,他已经预料到最糟的结局。
他淡淡地看着她说“慌什么。”
苏绵抬眼“还有哪些不舒服”
“胸闷、头疼,没有食欲好像,哪里都不舒服。”他见苏绵颓着脸,说道,“你一个太医,不是见惯了生死么”
他又自嘲“我不过是个太监,孑然一身,死了也不会拖累谁。”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个世界的时候,想到了眼下的疫情。
不知道我的小天使里有没有医生或者学医的
真心地向白衣天使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