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康接过山竹送一瓣到嘴里,还是不乐意:“面试不上丢点点面子而已,还能要了他们的命?再说了,为了一条贱命苟活,和死亡的区别在哪里?乞丐也要心怀希望,才是真正活着。”
皇上:“……”
皇上表示他不想和“非人儿子”说话,皇上很高兴熊儿子永远不懂那份麻木和沉沦。
“关于官员考核方式,其争议古来就有。当年王安石变法,认为诗赋是无用之物,应该改考经义策论,苏轼反对,就说了一句大实话。”
“‘自文章而言之,则策论为有用,诗赋为无益;自政事言之,则诗赋、策论均为无用矣。虽知其无用,然自祖宗以来莫之废者,以为设法取士,不过如此也。’考一个没有做官经验的人策论,这不是‘无用’是什么?”
保康点头:“王安石的本意没错,考诗赋不实际,事实上也是如此。论实际,考策论比考诗词歌赋好一点点。反正不管考核什么,都只是设置一个‘门槛’而已,保康最近研究人类的门槛文化,圈子文化,颇有心得。”
“保康认为,其问题的本质就是,官员,它就是一个是个人就能干的活计。要说竞争内斗,哪行哪业没有?可是,人类就是这么一个生存法则,不管做什么,不管怎么才高八斗,都要跨过那道门槛,进入那个圈子。”
皇上嘴角一抽,拿过一个荔枝剥开,笑道:“你还有时间研究门槛文化、圈子文化?挺不错。说说你对当前小吏们、奴仆们联名上书的看法。”
保康坐下来,收敛他的嬉皮笑脸,一板正经。
“顾炎武老师对此说过一句话,‘百官者虚名,而柄国者吏胥也。’
先秦时候,‘官’和‘吏’常常不做区分,百姓还称呼三公的太师、太保、太傅为三吏。到两汉时期官、吏开始划分——‘官’特指一个地方的最高权利者,‘吏’特指这个地方的各类属官。但‘官’与‘吏’的地位,并没有太大区别。
三公九卿由‘吏’出身,是件很平常的事情。一直发展到宋代,三部六省的官、吏间的差别也并不明显。”
元代是一个变化的时代,是一个各民族文化混合的时代。到明代,‘官’与‘吏’的差异突然突显出来。‘吏’成为各大衙门里处理文书,诉讼的普通小民,不再属于官僚系统。
明成祖时期,朝廷规定‘吏’不能当御史,不准参加科考,断绝‘吏’的仕途。久而久之,‘官’和‘吏’明确区分。‘官’被人人仰慕,‘吏’被人看不起。只有科考无望的落第秀才或身份卑贱者才去做‘吏’。”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有一丝凝重:“保康姑且认为,这是当官的‘门槛’进一步提高,官员的圈子进一步收缩。这并不是怎么好的事情,这代表阶级的固化,也是老化。”
“科举派官员们再无‘对手’,积极开始党派内斗。更认为‘吏’的地位极其低下,再也不能对他们造成威胁,一心只读圣贤书,不过问事务,也不会处理事务,凡事都有门下小吏打理。
小吏们被这般打压,自是心怀不满,自是要变相揽权。”
各个地方衙门的小吏们,通过高高在上的官员们的手,影响国家大事。
老百姓说:一切事情到了胥吏手里,铨选则可疾可迟,处分则可轻可重,财赋则可侵可化,典礼则可举可废,人命则可出可入,讼狱则可大可小,工程则可增可减……这就是莫大的讽刺。
而这却是糊涂官员坐镇衙门的日常行为模式。周培公出身胥吏中的绍兴师爷集团,保康曾经有所了解,绍兴师爷抱团几乎成为大清官场的“五分天下有其一”,这就是官场文化畸形发展的结果之一……”
保康充分表达出他对大清官、吏制度的不认同,认为这是一种“官场的畸形发展”。皇上就叹气。
“当年,前朝的科举党派大体分为南派和北派。南派又分为浙江派、江苏派……江苏派又分为昆山派、吴江派……还有那个大名鼎鼎的东林党派。他们沉浸在自己的胜利里,他们跪谁谁就是皇帝,皇帝只能用宦官夺权……”
“皇帝没有钱花,国家的银子都进了官僚们的荷包,皇帝就派宦官去作坊抢银子,民不聊生……清兵南下,这些官员有的投降,有的在前面抗清,老百姓和奴仆们给清兵带路……”
皇上忍不住摇头:“王朝末期,乱象层生,是人都要争取一条自认为的出路。”
“……既然保康给他们撞木钟,汗阿玛就颁布诏书,给小吏们一个再次科举的机会。至于奴仆们,废除死契,看能不能类同八旗包衣制度,学习、科举、做官……估计很难。慢慢来吧。”
话头一转:“马上大婚,你真不要一个侍妾?汗阿玛可听你好几个兄弟哭诉,因为你不要侍妾,他们都后院起火。”
“你看看你折腾的,”皇上挺嫌弃,“这八旗的姑奶奶们本来就够泼辣了,都要和男子一样做事,现在还要学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哪朝哪代有这样的事儿?那汉家老夫子都在小报上骂汗阿玛‘蛮夷果然是蛮夷,不懂男女尊卑’……”
皇上表示他特委屈,这天下有比他更想熊儿子后院成群,儿女成群的人吗?啊?简直不要太过分。
皇上因为这些年里不遗余力地提拔满蒙里面的音乐舞蹈技艺等等人才,大力发展新满洲文化底气足足的,不再对“蛮夷”两个字在意,还拿来训熊儿子。
保康眨巴眼睛,特平静地表示:“‘男尊女卑’本来就不对。要么一夫一妻公平的,要么就夫妻两个各玩各的也是公平的,要么就天下人都不成亲,废除婚姻这个模式,爱和谁生小娃娃和谁生小娃娃。”
皇上:“……”
保康继续:“那男子能赚银子养家就在家里颐气指使,那女子也能赚银子怎么不可以?那男子能左拥右抱,女子怎么就不可以?保康前段时间安排太医研究医学,如果未来有成就,辩解孩子是谁的这方面技艺有重大突破……”
皇上再也听不下去,一脚踹出去。
保康嘻嘻笑:“汗阿玛,保康去找太子哥哥下棋。”人就不见了影子。
皇上气得来,皇上只庆幸,他已经是一个老人家了,每三年选秀象征性地选两个女子充盈后宫就好了。
皇上气呼呼地表示,你们年轻人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反正你们再怎么折腾也和他无关。
反正,不管怎么说,皇上都不相信,这天下有不爱很多很多美人儿的男子?不说男子,就那女子,就是有这么严苛的规矩约束着,不也该出墙的出墙,该偷人的偷人?
总之一句话,虽然皇上也不喜欢女子不守妇道,但皇上认同这就是人性,皇上认为他熊儿子就是瞎折腾,将来有他反口的一天,他等着!
这边皇上气呼呼地,也找人下棋去。那边保康来到毓庆宫的外书房,恰好太子刚刚忙完手里的事务,看到他清闲的模样,没好气地翻一个白眼。
“你不去选侍妾,来这里作何?哥哥这里倒是有几个模样好的,你要能看中就领回去。”
太子表示生气,太子作为同样住在宫里的唯二皇子,更饱受他保康弟弟折腾出来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痛苦。
保康哈哈笑:“哥哥你这宫里的女子,都那么多了,就算你不嫌住得拥挤,也不嫌闹得慌,你也要考虑考虑孩子们的需求。”
太子又是一个大大的白眼:“是不是三格格又和你哭诉了?三格格的住处在毓庆宫里已经是最好的了,她还不满意。”
保康理所当然地回答:“三格格不满意,那不是应该?世人认嫡庶,保康也认嫡庶,反正保康的眼里,毓庆宫的孩子里面,三格格最尊贵。”
太子:“……”
太子作为三格格的阿玛,对唯一的嫡女哪能不疼爱?可是三格格她是姑娘家,她不是阿哥,这是事实,他能怎么办?
“哥哥巴不得三格格变成阿哥,做梦都想。可是这是哥哥能想就成的吗?你就宠着她,不管不顾的,她前儿又跑来和我要求要学习四书五经,要处理事务。闹得和弘皙吵架。”
保康不乐意:“姐姐妹妹们不是嫡女出身,不也照样该学什么就学什么?四妹妹在喀尔喀的作为,比哪一个兄弟差?哥哥就教导教导三格格,又怕什么?”
太子:“……”
太子气得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偏偏还不能说三格格要做皇太孙女的小野心,送给他保康弟弟老大一个白眼儿。
“时代不一样了,你不知道?现在这些八旗姑奶奶们……再说了,三格格这不是没有一个嫡出兄弟吗?哎……哥哥是真认命了,哥哥就盼望你大婚,赶紧生一个小阿哥。”
太子要对他儿子做什么?保康立马心生警惕,摆开棋盘,状似顺口而为地安慰道:“太子哥哥和太子妃嫂嫂还年轻,还有希望。”
太子满脸丧气地摇头,在保康弟弟的对面坐下来,语气里一点儿希望也没有:“等你大婚,我们都要出发。哥哥去东北,这一去至少一两年……”
贴心弟弟·保康立马上线:“哥哥何不带着太子妃嫂嫂一起去东北?三格格八岁了,也可以跟着。”
太子:“……”
自从太子大婚,皇后娘娘就放下大半宫务给太子妃,太子本来还琢磨,他离开京城了,宫里的一切有太子妃在也不会落下,此刻听保康弟弟一说,立马犹豫起来。
嫡出阿哥、宫务……
希望渺茫的嫡出阿哥,到手的宫务……
保康将他太子哥哥的犹豫看在眼里,面上正经,心里头那个乐呵。保康发现偶尔欺负欺负太子哥哥,那也是乐事一桩。
太子看保康弟弟一眼,一眼看到他眼里没收回去的笑意,气得五官扭曲。各怀心思的兄弟两个在黑白棋盘上杀一个昏天暗地,大半个时辰也没结果,在三格格的捣乱下结束。
保康瞧着太子对着三格格要打又不舍得的模样,哈哈哈笑。
“三格格乖,跟着你阿玛好好学习,叔叔先回去。”
“三格格乖。叔叔再见。”
叔侄两个依依不舍地告别,感情好得来——看在太子的眼里更气。奈何太子对他这个莫名愧疚的嫡女,那是真没奈何,皇额涅宠着,保康弟弟宠着,三格格被养得底气足足的,一点儿也不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