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余之南，”文辰眼尖瞥见不远处的两棵禾草，打着圈用手电筒的光亮划了下，引来旁边大鲵警惕的一瞥，道，“我知道您不想把它们带回去，换句话说，带回去又有什么用。一只个体而已，早晚会死。之后呢，那些让人担忧的环境依旧在，主角除了从大鲵换成别的珍稀物种，又有什么不同。”

“我们重复着救助行为，担当一个保护者的角色，它们需要我们，我们需要它们，可实际上这两种需要并不对等且有矛盾。我们想要星辰大海，想要高铁长桥，也想要青山绿水……但是太难了，”文辰看着黑暗里大鲵眼睛反射出的光亮，道，“我们很难，它们也很难。”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林果和小梁跟上来，握着手电筒左右晃了晃，问：“小金鱼呢？”

文辰朝右手边指了指，提醒道：“手电筒。”

林果“哦哦”两声，索性将手电筒关了，借着稀薄的月色沿着河边小心走，而后悄悄在一堆黑乎乎的草叶间弯下腰，努力辨认着那棵轮廓是白天看过的喜马拉雅嵩草。

夜色又深了一点，风中带来一丝凉意，地上草叶摇晃着来回蹭了蹭裤脚。

“所以……”陈主任道。

“所以要加油啊，”文辰抢先道，而后哥俩好似的拍拍陈主任的肩膀，道，“陈向生同志！”

小梁：“……”

陈主任：“……”

陈主任：“松手。”

文辰“哎”一声，调转手电筒往回走，圆柱形的光柱在地上散出扇形，上面再覆上一层月光，颜色看起来甚是奇妙。

他小孩似的跳了两步，越过两棵开花的兔耳草，在光下出个三根手指，道：“我都想过啦，三种结果。最差不过它们顺流而下，因为意外悄无声息死在某个角落里，但是这种结局已经没可能啦。好一点就放在咱们鄂陵，要是再好一点的结果……”

“那就要看主任你的努力了。”文辰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关了手电筒，道。

陈主任“嗯”了声，道：“过几天……”

“过几天开会呢，大家一定会说什么‘外面很危险啦’、‘预算不够啦’、‘不圈养等死吗’之类的话，主任你可千万要顶住啊！”文辰再次抢答，过了会儿又道，“再不济我们可以先搞个调查队嘛，这只大鲵还未成年，理论上应该有至少两只处于繁殖期的成年体……对吧？”

陈主任瞥他一眼，道：“那你还跟我装傻。”

“哎呀，这不是玉带海雕吗，怎么还在飞~呐~”文辰夸张地扯开话题，转头朝天上叹了句，几步跑回车边搭帐篷去了，半晌又喊，“主任呀，晚上你跟小林果睡呗。”

林果瞧了半天也没瞧见小金鱼，准确地说，他也不确定看到的那些细碎光芒究竟是来自于月光，还是来自于小鲤鱼的金色鳞片。

最后他索性又走了回去，决定明天一早再过来看看。

不远处两顶帐篷已经搭好了，大家都关了灯光，月出云彩，带来秘境一般的银色光芒。远山近草，哗哗声响的河流，所有的一切都陷入静谧之中。众人不由自主安静下来，仿佛精神也随之沉静下来。

也不知道是谁起了头，大家围坐在一起低低唱了支草原短调，风起草动，低沉的歌声随之散开。

过后，林果被文辰塞进陈主任的帐篷，还附赠一句——“尊老爱幼，小林果你跟主任一起睡。”

林果道：“我不小啦文哥，我硕……”

小梁随手把最后一只睡袋塞给他，道：“他是说你长的小。”

林果：“……”

林果：“……士都毕业啦。”

“个头小。”小梁补充道。

林果悲愤地把自己裹成个虫子，直挺挺躺在帐篷里，还把进帐篷的陈主任吓了一跳。

“我很小吗？”林果全身裹在睡袋里，只漏出个脑袋，半晌后幽幽发问。

陈主任翻了个身，发出熟睡的鼾声。

林果：“……”

悲愤的林果在心中悲愤地大喊一阵，而后陷入了悲愤的睡梦之中，还因为睡袋的束缚，悲愤地发现自己在梦中越长越小了。

在另一边的河水里，黑色大鲵有点困惑的看着终于恢复平静的岸上，不明白人类为什么现在出现在这里。

玉带海雕一收翅膀落在岸边，低声道：“下午就跟着。”

怎么回事，容容晃晃尾尖。

然而玉带海雕不是小金，也不想去理解大鲵的肢体动作，他现在对人类支起的帐篷有点兴趣。那个圆圆鼓鼓的东西，能吃吗？

玉带海雕想了想，再次展翅飞了起来。

容容在水中冒了个泡泡，轻轻扒开草叶，看见淡金色的小鲤鱼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嘟囔着说了句：“容容，草……”

草。

容容重新将草叶盖上，趴在水中，守着这两只梦中还在挖水草的小鲤鱼，渐渐睡了过去。河水托起月色，哗啦啦淌过广阔土地上的每一个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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