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两人借着车灯的光芒，坐在河边。不远处是夜色掩盖下的拉加镇，再远一点是寺庙呈建筑群的拉加寺，半山高大的金色佛像已经看不清楚颜色，却依旧在夜幕中透出模糊的轮廓。

小余远远看着，道：“为什么要修佛呢？”

老任瞧着河里流动的水，道：“你为什么要去鄂陵湖呢？”

小余张了张嘴巴，还没来得说话，老任又道：“为什么要研究大鲵，为什么要保护生态，为什么要发展经济，为什么河水向东流，为什么夜色之后会有阳光普照，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风悄悄吹来，嵩草垂下叶尖摆了摆。老任看了眼黑沉沉的天空，淡淡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做就去做了。”

小余“哦”了一声，抱着膝盖学老任看着河里的流水。迷蒙的灯光只能覆盖近岸一小片水域，光亮之外，河水黑沉沉的，发出流动的声音。

河道前方的拐角处，嵩草和茅草堆积着，中间散落着花球。花球之下两只小鲤鱼安静地沉睡着，黑色大鲵警惕地听着流水以外的声音，片刻后又伏了下去。

间或有鸟叫或者野生动物的叫声传来，小余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翻出手机将这几天录下来的视频都拉着看了一遍，而后震惊道：“队长，余弦五天没回来了！”

“五天，整整五天，”小余伸出一个巴掌，而后蜷起其中三根指头，道，“加上今天就是六天了！”

老任随手把拉加镇上买的馍馍掰了一半递给她，道：“跟你说回去了就是回去了，还不信。”

“回哪去啊？”小余问。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啊。”老任理所当然说着，望着夜色笼罩下的漆黑河面，道，“玉带海雕有自己固定的飞行路线，能飞过草原已经是很不可思议了。”

小余小口啃着馍馍，又灌了口水，道：“那，以后就剩下倪跑跑和小鲤鱼们了？”

老任“嗯”了一声，看着手机上GPS的运动轨迹，道：“还是得找个机会把剩下两只也装上，不然不放心。”

小余又对着屏幕看了遍视频，随手分享片段到微信群里。五分钟后，叮叮叮的消息提示音响了起来，白天安静的微信群活跃了起来。

余之南：锵锵锵！今日份的倪跑跑、烁小金和黑小青~以及任医说余弦回去啦，你们见到了吗？

余之南：[视频][视频][视频]

林果：哇！真活泼！

林果：等等，怎么有个人型物体？不是水葬吧？？？

余之南：……

文辰：……

文辰：什么眼神，漂流的人吧。

林果：什么技术，开个飞机还手抖。

余之南：………………

陈主任：老任呢？

小余瞄了眼旁边看着水发呆的队长大人，哐哐哐在输入框里打字——“任队在发呆呀，想什么时候把定位给烁金和倪跑跑装上”——继而点击发送，咻一下发了出去。

过了会儿文辰回复：剩下的定位仪在车副驾抽屉的小盒子里，你找找。

小余爬起来翻箱倒柜找到十来个小圆片，又傻眼了，这怎么装啊，穿个项链带脖子上吗？等等，鱼有脖子吗？

“找什么？”老任在车外问。

“有定位片，”小余捏了两片拿给老任，问，“这要怎么……贴上去吗？”

小余又看了眼峡谷间穿行的河流，急流下船都走不稳，更别说精准地把小鲤鱼和大鲵捞上来了。老任想了想，道：“找机会吧，反正往后会越来越难。”

“对哦，”小余重新坐下来，掰着手指头数，“后面还有二四六八……十好几座大坝，还都是建好的，我怕到时候花球都不好用，会被引水洞吸进去。”

夜间的风吹来，老任在车里找了件外套披上，顺便关了车灯。周围暗了下来，天空倒是透出一点亮色。在距离拉加镇不远的河滩之上，有星星在头顶眨着眼。

“大坝，鱼网，钓鱼，污染……”老任一样样说着，而后笑笑道，“你这么担心下去，怕是天天晚上都睡不着觉。”

“我现在就睡不着哇，”小余亮起一支小小的手电筒，挂在帐篷里面，透出的光亮将帐篷变成暖黄色的大灯笼，她随手合上拉链压风，道，“每天睡觉听着水声，就怕一觉醒来倪跑跑成了餐桌上的野外味道。”

老任瞧了她一眼，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道：“放心吧，办法总比困难多，实在不行一网下去就捞上来了，你还怕跑不过小鲤鱼？”

小余：“……”

老任哈哈笑了两声，道：“行了，睡吧，你睡车上，我就睡帐篷里。晚上小心点，这边真的有狼。”

小余看着老任起身去拿睡袋，也跟着站起来，道：“队长……”

老任在后备箱翻了翻，抽出一条睡袋，闻言探出头道：“还有事？”

风呜呜地吹着，小余理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眼睛看着柔和光芒下老任坚定的眼神，缓缓摇了摇头，转眼看向一旁水声涛涛的黄河，声音清亮道：“任队，我们还有小伙伴吗？”

“过两天吧。”老任抱了睡袋过来，指了指后备箱道，“有睡袋和毯子，我建议你用睡袋。”

“哦哦，”小余连连点头，又好奇问，“是谁呀？”

老任含糊道：“一个师弟。”

师弟？小余把这个念头在脑子中转了一圈，那应该是比任医小一点吧……“才一个吗？！”小余刹那间意识到这个重要的问题。

“能有一个就不错了好吗……”老任喃喃说着钻进帐篷，而后朝小余道，“不要挑剔新同志，睡觉！”

暖黄色的大灯笼熄灭了，岸边重新恢复静谧，河水哗啦啦响着，摇落漫天细碎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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