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之下,还是凌云先回过神来,沉声道“你们都起来我不会赶你们走,更不曾嫌弃你们,你们想留下的,都能留下,只是以后不用再交那么多佃粮。”
庄客们的恳求声顿时停了下来,有人小心翼翼道“庄主真的不赶我们走”
玄霸皱眉道“自然不赶”
庄客们都松了口气,却又有人问道“那你们也不是嫌这庄子不吉利,才免了我们欠的粮米,好打发掉我们,再把庄子给卖了”
玄霸只觉得这些人简直莫名其妙到了极处,忍不住怒道“你们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姊姊只是想让你们过得好些而已结果你们”
凌云摆手止住了玄霸,瞧着庄客们认认真真地问道“你们到底在怕什么到底想要怎样”
庄客们你瞧瞧我,我瞧瞧我,有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小的明白了,这位庄主就跟之前的李老庄主一样,可怜咱们,想让咱们过得好些。若是如此,就求庄主什么都不要做,只要等收了庄稼之后,给咱们多留一点口粮,多留一点点就成。咱们什么不怕,只要这庄子还在,田里还有收成,咱们这些贱命就能熬下去”
凌云越听越是心惊,他们的意思是,离开了庄子就会活不下去但赵家兄弟不是执意要走么还有那些甘做帮凶的村民,他们的确人品低劣,为逃劳役不择手段,但看着并没有活不下去的样子这些庄客却为何会如此害怕离开这个庄子
玄霸也瞧出了不对“你们到了外头,难不成都会活不下去”
庄客们立刻乱纷纷地叫了起来“自然活不下去”“咱们这样的,到外头可不就是送死么”“正是,他们自己人都保不住了,何况我们”“如今外头哪里还有我们的活路”说着说着,有人又开始磕头求恳,求凌云不要赶走他们,不要拆散庄子。
凌云只得摆手让他们都起来,“我明白了,你们放心,你们先回去吧”
庄客们有人还想再说,瞧着凌云的神色,到底不敢造次,终于一个接一个地拖着脚步走回了自己的小屋。看着他们的背影,凌云只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跟他们的脚步一样沉重。
周管事瞧着众人的脸色,叹了口气开口问道“诸位可是觉得纳闷,他们到了外头怎么就活不下去了”
凌云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周管事又是一声长叹,“诸位,请跟我来。”
他带着众人径直来到了庄园西边的一处院落,这里原有个花厅,虽也过了火,屋子四墙还算完好,如今便先借给赵家兄弟做了灵堂,此时院子已来了不少帮忙的村民赵五叔到底做了多年族正,就这片刻工夫里,已从村里拉来了二三十人,布置好了灵堂,就连棺材都扛来了两副。
周管事轻声道“诸位不妨仔细瞧瞧,这些才是寻常村民。”
凌云早已看得愣住了在灵棚内外忙碌的这些人并不是之前的那拨村民,他们看上去虽不似庄客们那般面黄肌瘦,神色里却也都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疲乏黯淡,其中一多半是老幼妇孺,剩下的七八个汉子则都有些行动不便,明显是身有残疾
玄霸自然也看了出来,奇道“村里来的人倒是不少,可抬棺材这样的重活,怎么也不叫几个手脚健全的壮汉过来”
周管事摇头“村里手脚健全的壮汉,也就是先前过来的那些赵家人了。这次他们之所以会这般胆大心黑,就是因为村里实在没有别的丁口,只剩他们能去服役,赵族正也保不住他们了。他们要么去服役,要么便得想法子弄笔大钱去赎买,这不就怎么伤天害理都顾不得了”
“都说赵阿媪是遭了报应,那么多儿孙没一个能回来,其实别家又能好到哪里去这些年里,村里去辽东的,一个都没能回来;去南边开河的,只回来了一少半,还有什么去北边修路的,去洛阳修城的,做这些差事的纵然能回来得多些,但这么年复一年,一次一次的,都是拉出去的人多,能回来的人少,最后可不就剩下这些人了”
凌云原是已猜到了几分,但听着周管事这么一字一句的说来,却依旧是心头一阵寒栗,难怪庄客们宁可在庄子里苦熬也不敢出去,他们一旦离开庄子,怎么逃得了这么可怕的服役何况以他们的体格,无论是去打仗还是修路,跟去送命又有什么差别
玄霸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是这样难不成村里的壮年人都都没了就剩了这些在服役时留下伤残的人”
周管事苦笑道“那倒也不是,去年上西北的人,想来过些日子总能回来一半;半个月前还有一拨去了辽东的,却不知能回来几个了;再有一些人,陆陆续续说是服役时不见了的,其实”他压低声音道,“听说好些是投了盗匪。至于这几个人里,只有两个是服役时伤了手脚,其余的,那都是福手福脚。”
玄霸奇道“什么福手福脚”
周管事愣了一下,似乎不知该怎么措词才好。一直沉默不语的柴绍低声解释道“就是自己折断手脚,如此便不用再去服役,能有福气保住性命了,所以叫福手福脚。”
玄霸顿时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种事”
周管事赔笑道“还是这位郎君说得明白。”
柴绍摇了摇头没有接话。这些事他自然都知道,他早就听说过,但真正亲眼瞧见,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转头瞧了瞧凌云,却见她也在目不转睛地瞧着院子里的这些人,神色竟是渐渐地平静了下来。看了好一会儿,她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我明白了。”
柴绍几乎脱口便问了出来“你准备怎么做”
凌云轻轻摇了摇头“我还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总得做点什么。”
柴绍心里一突,隐隐知道她所谓的“做点什么”,绝不是简单的事,忙劝道“如今的世道便是如此,有些事,原不是你我能改变得了的,何况天下还有这么多人,咱们又如何能管得过来你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凌云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些事,我改不了,天下人,我也管不过来。”柴绍心里不由一松,却见凌云转头瞧着自己,眉目之间全是坦然“但我既然瞧见了,就不能装作没瞧见。这些事,我能改多少就改多少,这些人,我能管多宽就管多宽。我会,尽力而为。”
柴绍不由呆住了,他眼前的凌云,明明是神色诚恳,语气平和,身上没有一丝逼人的气势,却仿佛比她横刀立马、所向无敌之时,更让人心惊。他原有满肚子劝说的话,此时竟是再也说不出来。
怔了好一会儿,他才苦笑道“也罢,你若是需要去县里打点关系,我倒是可以先过去一趟。我和三郎原是旧识,我愿帮忙并非是因为你们家里的关系,如此也不算违背你们和家里的约定。”
凌云的脸上也露出了微笑“眼下倒还不必。柴大哥放心,日后若有需要,我不会客气。事关这么多人的生死,我那赌约也算不得什么,何况是借柴大哥的光”
柴绍多少松了口气,点头正要再说,却听灵堂那边有人惊叫了起来“大郎,大郎你要做什么”
众人都是一惊,转头一看,只见原本一直呆呆跪在地上的赵大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脚步踉跄地向着他们这边直冲了过来,转眼间便已冲到他们跟前。
不过个把时辰不见,赵大那张原本秀气的面孔仿佛已彻底变了模样,双颊深陷,嘴唇枯白,眼底一片血红,神色里更是带着种说不出狂乱之意。
柴绍心头一凛,跨上一步,挡在了众人跟前,沉声喝道“站住”
赵大被他喝得身子一震,脚步也停了下来,他目光从众人脸上逐一掠过,最后落在了三宝的身上,死死地盯住了他的脸。
三宝被他瞧得心惊胆战,险些没后退几步,赵大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嘶声道“这位兄弟,之前一直在外头的就是你吧你一定知道,那些人到底对我娘说了些什么,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逼我娘的,你一定知道我娘为什么会自尽”
“求求你,告诉我”
谢谢大家粽子节的祝福,本粽子的确过了个开心的粽子节,谢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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