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姨娘的声音自来有些刺耳,在安静的夜色里更是尖利得几乎惊心动魄。
然而更令人心惊的,还是随即响起的那道稚嫩哭声“阿娘,阿娘,我要阿娘”
是阿哲。
莫姨娘把阿哲带过来了
这一下,莫说柴绍脸上变色,凌云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疑惑地看了看小鱼,小鱼也是一脸不解“我明明让那边的婢子先把小郎君抱下去歇息了,这才动手把这疯婆子拖过来的。外头是谁怎么又把小郎君给带过来了”
周嬷嬷低声解释了两句,小鱼恍然点头,冷笑着看了柴绍一眼,嘴角几乎撇到了下巴上。
院门外,守门的李家健仆不知说了句什么,莫姨娘的声音愈发尖锐了“什么叫明日再说我可是亲眼瞧见你们抓了人过来的,那是柴家小郎君的娘亲,不是你们李家阿猫阿狗你们无缘无故抓了人,我还不能带着小郎君过来问一声了你们这般推三阻四,难不成想私刑处置了她”
她的质问声越来越高,阿哲也哭得越来越伤心。
一直痴痴看着柴绍的小环仿佛终于回过神来,怔忪地转头看向了门外“阿哲”
柴绍早已是尴尬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难受,小环这一松手,他忙不迭地退开了几步,冲凌云歉疚道“姨娘自来糊涂,她的话听不得,我这便出去,让她和阿哲立刻回自己的院子”
仿佛应和着他的话,莫姨娘在外头尖叫了起来“回去我为何要回去你们不放小环出来,我才不回去我还把所有的人都叫过来,来看看你们李家人的真面目看看你们是如何待我,待小环,待阿哲的你们这帮黑了心的,不就是嫌我们几个碍眼,要收拾掉我们,你们才称心如意么”
这话说得简直诛心,柴绍已不敢再看凌云,转身便往外走,只是还未出门,就听凌云突然开口道“不必了。”
柴绍愕然回头,却见凌云负手而立,脸上并无半分怒火或冷意,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淡淡嘲讽
看着外头的沉沉夜色,她的眉宇彻底舒展开来,身姿也愈发挺拔如竹,就连声音里都多了一份切金断玉般的干脆“让他们进来”
柴绍心头一跳,脱口道“这又何必姨娘她糊涂多年,凡事只认死理,有些事跟她只怕说不清楚,我去把她劝走也就罢了,又何必让她进来添乱”
凌云看了他一眼“你能劝走她”
她的眼神和语气都十分平静,柴绍却只觉得脸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他当然知道,姨娘不是那么容易被劝走的,他只是不想让更多的人卷进来,尤其是阿哲,他真的不想让阿哲亲眼看见
然而守门的健仆早已让开道路,屋门外,两道熟悉的脚步声正匆匆而来,越来越近;屋子里,小环也站起身来,颤巍巍地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他们之间,柴绍只觉得脚下就如灌了铅水,既无法跨出一步,更无法再退回来。
凌云也在静静地看着门帘,心头愈发觉得嘲讽以前她总觉得后院女子都是可怜人,总不愿意跟她们认真计较,结果呢她根本是有眼无珠,自以为是,这才让她们一次又一次地得偿所愿;一次又一次地害了大家,害了三郎
转头看着周嬷嬷,她轻轻点了点头“让人都过来吧。”
门帘一挑,莫姨娘已气喘吁吁地拉着阿哲进了屋子。阿哲瞧见小环便直扑过去“阿娘”小环忙蹲身搂住了她,泪水一滴滴的落了下来。莫姨娘也上下打量了小环几眼,眉头一立,看着凌云冷笑道“却不知小环是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罪,竟劳烦娘子一回府就迫不及待地先抓了她”
柴绍忙道“姨娘误会了,小环她”他顿了顿,到底还是一声长叹,将晚上的事说了一遍。
莫姨娘呆了呆,转头看看正搂着阿哲流泪的小环,摇头道“我不信大郎,你可不能她们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小环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小环,你自己快跟大郎说清楚。”
小环身子微微一颤,却并没有开口,只是将阿哲搂得更紧了些,倒是阿哲慢慢止住了哭泣,委屈巴巴地看向了柴绍“阿耶”
柴绍对他笑了笑,正想说话,手上突然一空,却是小鱼伸手拿走了之前给他的盒子。
把盖子一揭,她笑嘻嘻地向阿哲晃了晃,“小郎君,你阿娘给你的果子,你要不要吃一个”
只见那盒子里头分了四格,却已只剩两个完整的面果,还有一团捏碎的果仁面皮。大约是搁得太久,那烤得焦黄的果子上已隐隐散发出一股奇怪的油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