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殷逸川重重地点点头。
“当真”蔚执风好奇。
“酒这东西,当真是不好喝,又苦又辣。但这醉酒的滋味,确实嗝妙极。”殷逸川傻傻地笑着。
“是何滋味”蔚执风问道。
“半梦半醒,似梦似醒,如梦如醒。总之便在这梦醒之间,不记前尘,不计来日,可以忘忧,可以抒怀,可以将这尘世间的一切痛苦与无奈通通忘却。”殷逸川笑呵呵地说着,摇头晃脑地又为自己斟上一杯“何其妙哉,何其妙哉。”
蔚执风按住他的手,轻声道“微醺便够了,不可大醉。”
醉酒的殷逸川眼神迷蒙,动作迟缓地低下头,看着蔚执风和自己的手交叠在一起,只须臾片刻便离开了。突然间,殷逸川心中有种莫名不舍的情绪涌上来,直觉很想让那温暖多停留一会儿。
眼神跟着蔚执风的身影,只见他拿出一支香在桌案点上。
“为何燃香”殷逸川疑惑地眨着眼睛。
“助你醒酒。”蔚执风道。
“为何要醒酒好不容易醉一回,醒来做什么我才不要醒酒”殷逸川撇撇嘴。
蔚执风不回答,随着殷逸川显露少有的情绪,从容地点上香,不一会儿,屋子里便充盈着淡淡的兰花香气。
“喂”殷逸川趴在桌上,眼睛瞪大眨也不眨地看着那袅袅升腾的烟,问“蔚执风,你还未曾告诉我,何以独爱兰啊”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蔚执风淡淡地笑着。
“故弄玄虚。”殷逸川翻个白眼,久久盯着那燃着的香,不知在些想什么。
就在蔚执风以为他是不是睡着的时候,殷逸川突然开口道“蔚执风,我告诉你个秘密啊。”
“秘密”蔚执风一愣。
殷逸川直起身,贴近蔚执风,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只是此刻红扑扑的脸蛋与这表情很是违和,他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哦,这可是浮壁的皇室秘辛。”
蔚执风笑道“既是皇室秘辛,你怎会知道”
殷逸川苦笑着摆摆手“谁叫我倒霉,自己撞上的。”
蔚执风见殷逸川的样子不像说胡话,便起了疑惑,静听他说下去。
殷逸川缓缓道“那日我去求烛溪,原想让他帮忙查浮壁户籍,找出母亲的下落。一大早,我便去了比翼阁,我与他在屋中叙话。我看到烛溪的床榻上挂着蓝色的帷幔,那帷幔是紧紧拉上的。”
“那又如何”蔚执风问。
“那日屋中燃着香,不是你这种线香,是很大的香炉,很多烟气升腾。适逢守卫来报苍姑娘出逃一事,那时分明屋中无风,连香的烟都是直直向上。”殷逸川压低声音道“但我清清楚楚看到,那帷幔,却动了动。”
“你是说那时帷幔之后有人”蔚执风思索片刻道“烛溪说是琴师,实为谋士。若是夜里有温香软玉为伴,不想让你看到,藏在帷幔之后,也不奇怪。”
殷逸川轻笑一声“只怕那帷幔之后,并非什么温香软玉,而是潜龙在渊。”
“你是说”领会到殷逸川的话中深意,蔚执风一惊“如何认定”
殷逸川转过头,看向一旁燃着的香,幽幽道“其一便是那日在烛溪房中所燃之香。”
蔚执风亦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去,那清雅淡然的烟气袅袅生腾。
“那日比翼阁中,我闻到的香味道太过霸道浓烈,实在不像是烛溪的风格。我对各色香料一向不熟悉,除了道观之中常用的降真香、青木香、沉香这类外还比较熟悉外,其余的都是在书中看到的,未曾闻过。”殷逸川收回目光,看向蔚执风“然而有一种香,常常在书中出现,被各色大家文笔形容,饶是没有闻过,那气味,也能想象得到。那日在烛溪房中,我所闻到的,应该就是那种香。”
“何种香”蔚执风立刻问道。
“龙涎香。”殷逸川道“帝王之香。”
蔚执风眼中闪过片刻惊愕,但转瞬即逝,低头思索道“可即便真的是龙涎香也不能确定”
“这只是猜测,只是这样的巧合太多,多到感觉只是巧合。”殷逸川道“比如烛溪所住的地方,为何会叫比翼阁比翼鸟的寓意为何,不用我说吧”
蔚执风虽仍有疑虑,但这诸多巧合在一起,殷逸川的猜测或许有理。
“若当真如此”蔚执风思索着说“那烛溪恐怕是桑迟心尖儿上的人吧”
“人心鬼蜮,变化无常,何况还是这最不可得的帝王之心”殷逸川笑笑,摇头道“今日是心尖儿上的,明日便可碾做尘土。”
看着明明是醉酒之中神识模糊的少年,却仍旧在此刻的笑意中带着丝丝冷然,话语中尽是对世态炎凉的凉薄之感,蔚执风皱起眉头。
殷逸川未曾注意到蔚执风的神色变化,自顾自地继续道“这一点,我知道,烛溪更知道。他一点都不傻,方寸拿捏得很谨慎。他对桑迟一直都是恭敬谨慎、有礼有节,根本不像是恃宠而骄之人。他心里应该很清楚,他能倚傍的,不是帝王之心,而是自己的谋略。他若守不住一个臣子的本分,待桑迟腻了,他便在这浮壁无立锥之地了。”
“不论将来如何,如今的他二人,当是知己吧”蔚执风低垂下眉眼,轻声道。
“如今嘛,恐怕确是如胶似漆。”殷逸川笑道“我那日只是无意去了一次比翼阁,便撞见了烛溪和皇帝的好事。也不知这南阴鬼后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夫君都跑去琴师的床上了,她岂不是日日独守空闺”
“南阴鬼后”蔚执风思索道“名字我不并不知,只听说是小户人家的女子。”
“若是如此,那许是无法给桑迟以什么助益吧,也难怪桑迟要冷落她。”殷逸川道。
“两人在一起,便是要互为助益,互相利用吗”蔚执风忍不住开口。
“否则呢还能是为了什么”殷逸川笑着反问道。
看着殷逸川满是笑意的眉眼,蔚执风的声音竟忍不住有些轻微的颤抖“若是为了情爱呢”
“度尘君,别单纯了”殷逸川大笑出声“情爱在这乱世,情爱是最无用之物。乱世之中,性命随时危在旦夕。情爱,是不能救命的。”
“谁说不能”蔚执风咬着牙根儿问。
“哦”殷逸川露出玩味一笑,凑上前,近在咫尺地看着蔚执风,笑着问“度尘君不是自诩情爱不知吗为何如今又知了。”
“许是”蔚执风眼神从容地看着殷逸川“遇上了让我知的人。”
殷逸川醉酒后分外水润的双眼眨两下,似是没有听懂蔚执风的话。
蔚执风轻声道“你不问是谁吗”
殷逸川再次眨两下眼,接着突然闭上眼,直直地向前倒在蔚执风怀里。
蔚执风一愣,低头将殷逸川红通通的脸蛋儿托起,才发现他原是醉倒了。
无声地叹口气,无奈地笑笑,将整个人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床上,再帮他脱下靴袜,盖好被子,轻轻抚过殷逸川因醉酒而热烫的脸颊。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病容般苍白的面色,只有在醉酒的时刻才有这般瑰丽的颜色,一时间,竟让蔚执风有些着魔似的,舍不得放手。
良久,终于平稳下胸中澎湃的气息,蔚执风站起身,下楼去叫店小二来收碗盘。
在房门关上的瞬间,原本应在床上醉酒昏睡的人立刻睁开眼,眼神明亮,浓浓的醉意中带着一丝隐隐的清明。
伸手轻触自己的脸颊,方才那人的指尖的抚摸似乎还残留着,缓缓闭上眼。
屋子里,留下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第二天清早,殷逸川是头痛痛醒的。
他自打记事以来就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努力思考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恐怕就是宿醉的后遗症。
“醒了”
一个声音悠悠然响起,殷逸川赶紧转头看去,只见蔚执风正在桌案边上闭目打坐。
“嗯。”殷逸川坐起身,应道。
看到蔚执风的一刻,像是开启了闸门,昨夜醉酒后发生的一切宛如潮水般涌来。
殷逸川立时便傻了,自己醉酒之后的憨态模样在脑中不断重演。
半晌听不到声音,蔚执风睁开眼,看着殷逸川惊愣的模样,幽幽道“想起来了”
“隐隐约约记得一些”殷逸川把脸埋进手里,恨不得此刻地上裂个缝,好让自己躲进去。
“那殷公子当下,作何感想啊”蔚执风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那个”半晌,殷逸川的脸从手里抬起来,对蔚执风讨好地笑笑“你们做神仙的,应随身带着许多仙丹妙药吧”
“是有带着一些。”蔚执风点头道。
“那度尘君可否拿出一些来分享啊”殷逸川立刻道。
“你要何种丹药啊”蔚执风问。
“有没有那种”殷逸川笑眯眯地问“吃了就能忘掉自己想忘之事的”
“若有”蔚执风好整以暇看着殷逸川,挑眉道“这药,是你吃还是我吃啊”
“你我二人,一人一颗。”殷逸川道。
蔚执风听后大笑,是少有的爽朗笑声,接着故作苦恼地摇摇头“可昨夜之事,我并不想忘掉。”
“度尘君是有大志向大情怀大理想的神君,费心记我那点丑事做什么呢岂不是徒然浪费神君的心思”殷逸川摆出一副讨好的笑脸。
“一点都不费心。”蔚执风笑眯眯道“昨夜的场景,铭记于心,纵是再过千年,我也断然不会忘记分毫。”
“蔚执风”
清晨,冥界南阴浮壁某小镇的客栈里,除了鸡鸣,还有一个少年的嘶吼声传出。
久久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软萌软萌醉酒的憨憨川娃子,大家稀饭不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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