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北阴酆都
第二十三章生不如死
冥界。
北阴酆都王城,宗灵宫。
眼看着扁舟子就挨打,殷逸川来不及细想,就直接自己扑了上去。
下一瞬,他便被对方狠狠一脚踹得飞出两丈开外,重重跌落在地上。
那侍卫这一脚的力度不小,踹得殷逸川胸口疼到要炸裂一般,险些痛晕过去。
“公子”扁舟子惊呼出声,慌忙上前扶起殷逸川抱在怀里,对那侍卫头子怒吼道“我家公子乃是浮壁派来的使节怎容你个小小侍卫如此羞辱”
这一嗓子喊出,在凄凄哭声的灵堂中格外突兀,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就连跪在魁兆棺椁旁的皇室子弟们也纷纷转头看过来。
那侍卫不屑道“浮壁使节又如何一个剑都拔不出来的病秧子罢了。你们在我酆都地盘上,羞辱的就是你”
说完,那侍卫又扬起了手,欲再次落下。
然而紧接着,他却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剧痛,不知谁对着他后心处来了一掌,将他整个人拍飞几丈之外,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呸呸呸他奶奶的是谁”那侍卫头子慌忙爬起来,吐出一嘴的泥,转过身来正要发作,却看到魁颂正站在他的面前,面色冷然地看着他。
“四殿下”那侍卫头子愣了一下,赶忙跪在地上惶恐道“小的正教训这两个不懂事的小子,四殿下请稍等,小的马上就把他们处理了”
“把他们处理了”魁颂轻声反问道,这话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感“你打算怎么处理浮壁的使节”
“敢惊扰我北阴太上皇丧仪,该乱棍打死。”那侍卫头子恶狠狠道。
“哦,是吗”魁颂点点头,安然开口“来人呐。”
“在。”一名侍卫回应道。
“把这个人拖下去,乱棍打死。”魁颂指着那侍卫头子,风轻云淡地说。
看着魁颂指向自己的手指,那侍卫头子生生愣在原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难临头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四、四殿下四殿下小的冤枉冤枉啊”待有人过来拖拽自己,那侍卫头子才反应过来,赶忙跪在地上一下下重重磕着头,几下便生生把额头磕出血来。
“冤枉”魁颂发出一声森然的冷笑“于公而言,敢对浮壁使节动粗,损我酆都名誉,坏我大国礼仪;于私而言,殷公子是我魁颂的好友,敢伤害他,便是没将我这个四殿下放在眼里。如此算来,乱棍打死都轻了。”
“四殿下”那侍卫头子惊恐地瞪大眼。
“乱棍打死之后,尸身喂狗。哦,对了。”魁颂补充道“头留下来,挂在宫门口。算是个警告,日后有哪个不长眼的再敢动殷公子,便是这个下场。”
“四殿下四殿下小的再也不敢了殷大人”见魁颂无动于衷,那侍卫头子转头向殷逸川哀求着“殷大人,您替我求求情吧小的狗眼不识泰山小的有眼无珠小的给您做牛做马求求您救救小的吧”
魁颂低头看了看倚靠在扁舟子身上的殷逸川,此时此刻,整个灵堂的目光都聚集在殷逸川的身上,等待他的一个回答。
看着那侍卫头子几乎绝望的企盼眼神,殷逸川低垂下眉眼,思忖片刻,沙哑的嗓音开口“四殿下处罚自己的宫人,此乃四殿下家事,殷某无权干涉。”
“既如此”魁颂看着那侍卫头子,动动食指。
“殷大人殷大人殷大人救我”
直到那侍卫头子被拖走,灵堂中一度陷入死寂,就连之前那些无论真心还是佯装的哭声都不见了,几乎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方才那一幕所带来的惊恐之中。
殷逸川抬头看看魁颂,此时的他恍惚想起了蔚执风。不知此时此刻若蔚执风在这里,会作何感想。看到那个曾经单纯心软的魁颂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狠辣决绝的四殿下。只有这样的他,才能够在权谋诡斗的大潮之中不被巨浪裹挟而走。
这是殷逸川最想要的成果,却是蔚执风最想阻止的悲剧。
“殷兄,你怎么了”魁颂跪在殷逸川的身侧,关切地问“脸色这么难看。”
“我们家公子今天不知怎么的,突然得了重病,我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太医也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扁舟子解释道。
“我还好,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殷逸川气若游丝道。
“你这看起来哪里好”魁颂担忧地皱起眉。
“殷大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魁颂身后响起。
殷逸川抬起头,看到魁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眯起眼上下打量着殷逸川。
“殷大人怎么在这儿还一副重病未愈的样子”魁功问道。
“承蒙三殿下关心,可能是偶感风寒,不打紧。”殷逸川道。
“哎”魁功转头看向四周“怎么不见度尘君”
殷逸川心下一沉,这是他现下最怕被问到的问题。他心里很清楚,蔚执风的离开,不仅代表着自己失去了知己、失去了导师、失去了绝路的同行人,更重要的是,他在这茫茫五阴唯一的保护伞,没有了。
“他”
殷逸川极力思索着要如何回答,扁舟子见状立刻插话道“二位殿下,我们公子身体真的是不太好,我怕他再跪下去真的会撑不住。”
“好好好,我马上带你回明晨宫。”魁颂说着就要扶起殷逸川。
“等等。”魁功突然伸手拦住魁颂,开口道“殷大人,是谁带你进宫的”
扁舟子一愣,紧张地看向殷逸川。
“自然是四殿下。”殷逸川神色淡然地回答。
“哦不对吧”魁功明显没有相信,瞥一眼一旁的魁颂,道“我四弟自从今早听到太上皇驾崩的消息之后,就一直守在宗灵宫忙着丧事,从来没有出过宫,他怎么可能去接你入宫”
“是我派人去接的。”魁颂突然开口道“皇爷爷走了,我想让殷兄进宫来陪陪我,就派人去世味居接他。没想到,他竟然病重至此。”
“进宫来陪你”魁功嘲讽道“四弟,你今年几岁了还要人陪”
“是啊,弟弟从来都是年幼无知。”魁颂轻笑一声“可是三哥也不要责怪弟弟,毕竟我唯一的兄长,对于爷爷去世竟无动于衷,弟弟无法与之共情。不得已,只得请外面的兄弟进来陪伴,也省得劳烦三哥了。”
“魁颂”这一句刺激到了魁功“你是在指责为兄大不孝吗”
“孝与不孝,从来都不是嘴上功夫,而是看行为举止。”魁颂不紧不慢地抬起头“在座朝堂众臣皆可眼观心明,无需弟弟指责。”
顺着弟弟的目光,魁功扫过跪在庭院里的衮衮诸公。见状,大部分臣子皆立刻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唯有廉崇,身板挺直地跪在那里,看向魁功的眉头紧蹙,露出严肃的神色。
魁功心下一沉,没再说什么,只狠狠瞪了自己的弟弟一眼,拂袖而去,回到了魁兆的棺椁旁重新跪下。
终于没了碍事的,魁颂扶起殷逸川道“殷兄,我现在送你回宫休养。”
“四殿下,不必了,我还撑得住。”殷逸川道。
“怎么可以你看你的脸色都什么样子了”魁颂焦急道。
“这可是太上皇的丧仪,你不可以离开。”殷逸川道。
“可是你”魁颂面露难色。
“魁兄”殷逸川低声改了称呼,劝道“你派个人送我回去就好,你留在这里陪你的皇爷爷吧。”
“谢谢你。”魁颂终于要露出了他原本的真诚的笑容,开口道“封麒。”
跪在朝臣之中的封麒立刻跑过来,跪在魁颂跟前“四殿下。”
“你送殷大人回我的寝宫休养,找太医过来诊治。”魁颂嘱咐道。
“是。”封麒应道。
“多谢封大人,多谢四殿下。”殷逸川对着他们二人作揖。
封麒与扁舟子两人便扶着殷逸川,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向明晨宫。
殷逸川的身体感到越来越沉重,方才分明已经清醒了几分的神识,不知为何又开始有些混沌了。四肢的疼痛渐渐回来,加之刚刚胸口的伤,每走一步,都仿佛光着脚踩在荆棘之上。他紧紧咬着牙根儿,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三人方正走在巷道之上,却看到高耸的宫墙之下,一个身穿黑色铠甲的男人,率领着一支十几人的队伍,步履急速地走过来。
一看到那领头的男人,封麒脸色立刻变了,低声道
“是薄照。”
殷逸川心下一惊,薄照怎么回来了是他自立为王的消息传回了酆都,魁昂对他心有疑忌才召回宫中的还是他为了给魁兆奔丧,才专门赶回来的
按照酆都王城与鬼门关王城的距离,魁兆今天早上才过世,薄照应当不是为奔丧而回。但若是因为自己所散布的谣言,那为何魁昂召回薄照的消息瞒得一丝不漏,自己身在酆都王城却没有听到半点儿消息
殷逸川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在自己的掌控之外的事,正在悄然发生。
封麒停下步子,对着薄照低头恭敬作揖“薄将军。”
殷逸川抬眼暗暗观察着,薄照的模样一看就是常年在外征战的军旅之人。
与封麒这般手拿折扇的白净书生不同,薄照的身材魁梧、皮肤黝黑、五官如刀刻,眼神如鹰犀利。他看起来只是凡人的三十多岁的模样,似乎比蔚执风大不了几岁。
薄照步履匆匆,对封麒点点头,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