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未奔波数日,风尘仆仆。刚至天和寨,便见着宇文洛笙的马车驶入寨内,两人倒是前后脚。
虽于燕支郡多休养了一日,但宇文洛笙那边接着少主怕也是星夜兼程。
正赶上宇文氏族会,清未投了拜帖前往集议厅拜会。
宇文家集议厅不大,也全无富丽堂皇之相,塞外苦寒之地,并不适合这些华而不实的表面功夫。
厅内只寥寥数人,上首一老者,虽须发皆白却精神瞿烁,目蕴神光,端坐于太师椅上,不怒自威,当是家主宇文莫归。下首三张椅子,左二右一。
右首老者苍髯如戟,样貌亦颇具威仪,乃大长老宇文肃延。左首老者却是有些慈眉善目,应为二长老宇文屈云。三长老宇文洛笙已然熟识自不必说,余下掌管族中大小事宜诸人,皆左右分列立于阶下。
“萧清未见过宇文家主。”清未作揖执礼,不卑不亢。
那上首老者却并无应答,只轻抚长髯,目视清未,眼中泛出炯炯神光。家主不言,自无人敢多嘴,厅内一时间寂静无声。
“萧少爷一路舟车劳顿,且先安排歇息,其余事项,当容后再议。”宇文洛笙轻声提议。
宇文莫归收回目光,淡淡点头,却见眉头微皱,似是见着清未心有不满。清未不便多问,再一礼后随知客小厮离去。
简单梳洗,又用了些饭食。虽比不得关内那般精致,却也算得上丰盛。然而方才集议厅内,却是透着些许诡秘。
清未也着实不明白,只是初见,为何宇文莫归会对其心存不满,虽是细微神情,清未却看得真切。
似是因族会之故,宇文氏族人多聚于集议厅前庭,天和寨内其余地方实是有些冷清。清未出了木屋,四处闲逛,也无人发难。
黑獭山位于天宕山脉西垂,本身并不显眼。前朝时北匈奴王庭遭灭顶之灾,主力无奈西迁。流于漠北故地的部众则东迁并入鲜卑部,于此建寨定居。因以天为宇,称君为文,故自号宇文部。
天和寨依着黑獭山山势而建,层层而上,虽以木料所筑,看着也颇为繁复。集议厅并家主宅院建于最上层,清未所居木屋则位于中段一处集落内。
无意再去集议厅前庭凑那般热闹,自讨没趣,便沿着山道一路往寨墙行去。
宇文氏建族已久,平日并无强敌来犯,因此寨墙守备松懈。清未登上墙垛,放眼远眺,似是有些明白宇文氏先祖为何独相中这黑獭山。
虽山势并不如何高险,但周边却是沟谷纵横,易守难攻。且黑獭山处天宕山脉腹地以西的咽喉要道,只需独据天和寨,于关外关内皆是可攻可守,进退自如,此番布局,当真老辣,亦足见宇文氏绝非善与之辈。
莫笑吾家苍壁小,棱层势欲摩空。相知唯有主人翁。有心雄泰华,无意巧玲珑。天作高山谁得料,解嘲试倩扬雄。
一时间诸多思绪涌上心头,自与恩师避世之见相左,自告奋勇任那天下行走不得,遂私自偷离下山。
又于天宕山脉惨遭暴雪天灾,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饥寒交迫险些曝尸荒野。后为秋湘玉秋掌柜所救,因缘际会破入秋水境,在敕旗客栈休养已是月余。
谁知竟因呈一时英雄无端卷入这纷争,还因此失却一身修为,时耶?命耶!如今流落至此,寄人篱下,不得自在,又无从得知丹田气海修复之法。
当初于观星台逍遥宫恩师座前指点江山,粪土万户之时,可曾想过焉有一日连身家性命都无力保全,徒自黯然神伤。
然念及唐嫮,自问得与佳人相识,纵然修为尽去,倒也无甚怨怼。只是此前一路只顾着与佳人月下花前,不曾问及客栈之中,遭池鱼之殃的那数名小婢境况,闻得似是死于溪木村中乱战,也未知真假。
他日复归客栈,倘若秋掌柜责问起来,却不知如何言语。清未苦笑一声,天色已是不早,便待回屋。
敕旗客栈的灯火也息了将近半月,门前积雪无人清扫,已有寸余厚。客堂楼子一如十数日前那般,千疮百孔,无人修整。
自打出了那档子事,当日未在客堂而躲过一劫的伙计,却是再不敢久留,早拾掇行李逃命去了,连等掌柜回来讨要工钱都顾不上。
只最外那间别院厢房,似有微光摇曳。屋门紧闭,开了半扇窗子,细细看去,竟是当日惊变被掳走那三个青衣小婢。蜷于屋内,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
尘封多日的客栈大门被一掌拍开,门上积雪,簌簌而下。厢房内火烛,也随之熄灭。
观那来人,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声似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