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寨原本便是塞外聚落,自然比不得关内那些深宅大院,碧瓦朱甍。
清未住的这间木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片集落似是特意划分出来招待普通宾客。如今已是秋末,眼见着凛冬将至,自然再无宾客登临,周遭便显得尤为清静。
清未自对这难得的静谧心中欢喜,修养数日,外部刀伤几乎痊愈。宇文氏这般大族,家底果真丰厚,那秘制金疮药敷完,便是连疤痕亦不显眼。
只是缺了真气疏导,破损移位的经脉,却只得凭其自行修复了,绝非数日之功。
用毕餐点,任由小厮端去。清未搬了个马札,置于院内,借着月光,读起之无味,则草草了之;若颇有兴致,便细细品读。可要是说到这兵书,逍遥宫只存有《六韬》《三略》两部。
不曾想竟于宇文氏借得《尉缭子》这部奇书,念及气海已废,倒不如趁这时机多阅些书籍。
“凡夺者无气,恐者不可守,败者无人,兵无道也……”
今夜月色正明,月明则星稀。院外枯枝,寒鸦泠泠。些微声响,于这寂静夜色中尤为清亮。清风搅动枝下落叶,起舞飘摇。寒鸦振枝而去,惊扰了捧书而读的清未。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怪哉!
清未起身,行至小院门前,欲将那被风拂开的院门闭上。忽而心生警兆,福灵心至向侧边一倒。
半截剑尖,映着月光,悬于其颈旁三寸,锋芒冷冽。
竟于宇文氏腹地遭逢刺杀!
清未大惊,腿上骤然发力,急急向一旁避去。剑锋一抖,破开院门,将那木质门板绞得粉碎。有二人,俱着夜行衣,持短剑,突入院内,向着清未挺剑便刺。
清未虽无真气内劲,武学底子仍在。一错步,一闪身,避过剑锋,也不敢恋战,径直向院墙逃去,意图翻墙而出。
两边木质栅墙,皆被刀气劈开。又是四人,分于两侧,各持厚背开山刀,破墙而入。
清未止住脚步,眼见已被团团围住,便转而向屋中逃去。
才转过身子,又见着两道黑影,从屋顶急掠而下,手上飞爪甩出,直取清未。
当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追魂夺命,险象环生。
千钧一发之际,清未抄起马札,荡开飞爪,掷向屋前二人。二人侧身躲避,清未便趁此空当,于二人之间迅速穿过。
眼见将至屋内,背后却被那持剑之人赶上,刺出两朵血花。
清未忍住剧痛,踉跄着跌入木屋,翻手将屋门一带,抵住那两只短剑。抬腿一蹬踹飞二人,赶忙紧闭屋门用门闸闸住,又搬来些桌椅抵与门前,跌坐在墙角,大口喘息。
稍得歇息,惊觉方才那两剑,穿透肩胛,竟是刺破脏器,险些透体而出。
四把开山刀对着屋门纵横劈砍,木屑横飞,想来这门虽是实木,却也支撑不了多久。清未性命,已危如累卵,无暇再顾及伤势。支起身子四处瞧着,欲寻些家伙什好拼得一线生机。
片刻功夫,屋门便已残破不堪,一道刀气蓄势斩出,将屋门连同门前桌椅,尽皆劈作碎屑。
刀手才要迈腿跨入屋内,一些瓶瓶罐罐、锅碗瓢盆,零零散散轮番掷出。虽非暗器,却被清未使上了天女散花的暗器手法,藏着暗劲。
屋门狭窄,仅容两人并肩。两名刀手见这些物件袭来,破风阵阵,亦不敢怠慢,举刀相迎。刀气如狂风过境,将那零散物件一一绞为齑粉,最后却见一白白方方,软绵绵的物件。
定睛一看,是个枕头,虽质地柔软着不上暗劲,只清未随手抛出,两人的刀却已然挥出。
锋利的刀刃轻易割开枕头外布包,内里塞着的荞麦米糠,纷纷扬扬,洒落而出,迷了刀客双眼。待尘埃落定,却见清未已砸开窗子,攀于窗上,纵身跃出。
刺客六人,或跃出窗子,或腾过屋顶,仍对清未紧追不舍。
清未伤重,脚步虚浮,鲜血将衣袍浸透,又滴滴落下,洒了一路。
欲疾呼求援,才张口吞气,便觉脑中一阵晕眩。慌不择路,神智不清,已不知逃至何处,只恨气力不继,渐渐慢了下来。
刺客六人追了一路,终是赶上,刀手将清未一脚踹倒,踏住心口。
本以为不过是对付一个内力全无的普通人,哪用得着如此劳师动众,府上精锐死士尽出。却未曾想这人当真滑溜的紧。身法诡异不说,武学底子也是相当扎实,若不是仗着人多,计划周详,说不得还真叫他给跑了。
此处已隐隐见得天和寨上层内宅的灯火,刀手朝清未啐了一口,算作发泄,扬起开山刀,待要了结清未性命。
清未咯血不停,伤口恶化,身下已是一片血泊。颅内嗡嗡作响,视线模糊不清。叫那壮硕刀手踩着,已无力起身,眼见着那刀锋泛着寒光高举过顶,只待手气刀落。
隐隐约约见着一段飞针,正中那刀手眼中,顷刻身体瘫软。厚重的开山刀自手上掉落,清未眼睁睁见那刀锋于脖颈只两寸时,汗毛根根立起,一柄折扇忽而飞来,将刀击开,擦着清未发束落于地上,铿然有声。
折扇复又倒悬飞回,一人跨过清未,俯身一捞,接住扇子,似乎还回头望了清未一眼。怎奈清未失血过多,意识涣散,早已辨不清来人样貌。
闻得杀声四起,似有部众将刺客围住,杀作一团,清未再也无力支撑,昏厥过去。
火把于内宅门前路上围作一圈,映地深邃夜空有如火烧云一般。
刺客虽各各武艺精湛,却架不住人多势众,皆被缴械,斩去手脚擒住。
“余下刺客就地逮捕,押于大牢候审。快将萧少爷送去治疗,片刻不得误!”
折扇一打,回首望了被抬走的清未一眼,甩起袖子便向集议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