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个人也不该是我。”乌鸦异常坚决道,“如果真要死,也该是我和夜叉,老大你和樱对家族的重要性更大。”
“这由不得我们来选。”源稚生轻声道,“乌鸦,如果我和樱、夜叉都死了,那就只剩你了,你要学会挑起家族的大梁。”
乌鸦哭丧着脸道:“老大,我以前可不知道你这么看好我。可如果你们都死了,这座城市我就没熟人了,我给你们守墓吗?”
源稚生心中一动,彷佛福至心灵。
他突然明白了,明白那个让自己变得坚强变得威严的男人为何在死的时候会那么洒脱,因为对他来说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
这座城市曾经生活着他爱的人,最后也埋葬着他爱的人。
他守着其他三人的墓,坐在源家龙胆纹家徽下模范着老大说话的语气,还有行事的风格,秉持着老大的大义前行,即使死了也无所谓,即使家族要再次与秘党对上也无所谓……他不在意这些,他只在意自己有没有恪守老大遗留的大义。
“老大,这次完事了,你还要去法国卖防晒油吗?”乌鸦试探问道,他总觉得老大最近挺古怪的。
“不去啦,一个人去挺没意思的,孤身一人的话,满眼果体女孩的海滩也会看着很空旷吧?”源稚生轻声,“乌鸦,你爱东京这座城市吗?”
乌鸦有些傻眼,老大今天怎么尽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他吞吞吐吐道:“爱吧,东京挺繁华的,漂亮妹子这么多,夜生活多姿多彩,我老家那小地方晚上七点就没人上街熘达了……”
源稚生笑容柔和道:“可我不爱这座城市。”
乌鸦就耸肩道:“知道知道,不然老大你怎么会可劲了想往法国跑呢?说来你也不用带我和夜叉,我们去法国也就给你当保镖,你就带樱一起……”
“但这里有我爱着的人。”源稚生抬脚走出了会客室,只留下了令乌鸦呆若木鸡的话。
可源稚生不再做过多解释。
他眉眼平静地提刀而出。
走出大门的那一刻他侧目望去,窗外有白鸟掠过枝头,振翅飞向云端,那一瞬间天高而云阔。
他终于想明白也想彻底了。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那么多重身份,这些身份中总有些会互相冲突,而我们也终将为了那些爱着的人和爱我们的人做出改变与抉择。
人并非生而不变,大义也当如是。
时值至今,他依旧没有爱上这座名为东京的城市。
可他却必须打赢这场仗,守护脚下的土地,更要尝试活下去,为了那些他所爱着的人。
而这,就是他新生的大义。
……
……
“校长,外面有名叫上杉越的人求见。”
就在昂热和副校长烦恼于该从哪边入手的时候,装备部的一名研究员走进来汇报道。
昂热吃了一惊,然后克制不住地流露出惊喜的神色来:“好极了!我竟然忘记了东京市里还有这种怪物在!快请他进来。”
《高天之上》
片刻之后,浑身湿透的上杉越出现在昂热面前。
他出场的状态令昂热有些失望,浑身酒气,头上还扎着拉面师傅的头巾,委实没有“怪物”该有的风采,反而像只淋湿的老狗。
可随着他们的目光对视,昂热心中忽然一震。
他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了平静,那是视死如归,只有亡命之徒才会的平静。
“你……已经都知道了?”昂热低声道。
“知道什么?”上杉越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真皮沙发上,狐疑道。
“你和源稚生不得不说的那些事……”昂热委婉道。
上杉越勃然大怒道:“混账!原来你早知道了却一直瞒着我,你究竟所欲何为?!”
“澹定,都让你澹定了!”昂热连忙抬手示意稍安勿躁:“我们也是才知道,而且这件事还没认证。”
“认证?”
“就是做个亲子鉴定,科学的事用科学的事解决。”
“……不用鉴定了,我已经确定了。”
“哈?”
“我刚从犬山家回来,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他。”上杉越平静道,“这小子和我年轻的时候长的真像,性格也像,又帅又固执。”
昂热面皮一抽,强忍住吐槽,在心中腹诽道上次会面可没见你这么说啊,自己咋记得某人当时对源稚生那是百般看不起?
现在成你儿子了,就是又帅又固执?
副校长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上次是谁说‘我现在唯一好奇的就是你那便宜老爹是谁了’这话的?”
上杉越充耳不闻:“昂热,我来找你是为了解决这次灾难的。”
“欢迎你,我的老朋友!”昂热微笑,而后目露好奇道,“不过我能问问你在得知你有儿子后的心路历程吗?我想很好奇你是怎么突然想通的。”
“昂热,我早就不在意这座世界变得怎样了,因为这座世界已经没有我在意的人了。偌大的世界于我而言只剩空旷与寂寥,可我忽然得知我竟然在这世上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上杉越缓缓抬头,那双平澹了太久,似乎早已磨去锋锐,只剩风霜的眼眸熊熊燃烧,亮起了刺目的金色。
他简简单单地坐在这,却彷佛高踞王座,回到了那个皇血独尊的年代,抬手就足以号令天下。
“你懂那种感受吗?你曾以为这世上再没什么东西能拴住你,可突然有三条绳子套在了你的脖子上。我曾经抛弃了世界,然后以为这个世界也遗弃了我,可我的血脉却还在这个世界上流淌,我有儿子,还是两个,我甚至还有一个宝贝女儿,我忽然间就不是孤魂野鬼了!当年我的棋圣老爹为了我和妈妈甘愿回到日本当种马,我也愿意为了他们死在这座我不爱的城市上。”
昂热面无表情,他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来回应。
副校长却是慢慢起身,他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酒柜里最好的威士忌,来到上杉越面前,递过一个酒杯,慢吞吞道:
“我懂,这种感觉我太懂了。在我得知我有个儿子的时候,我突然变得谨小慎微起来,我从未像在意他一样的去在意过其他人,我是说任何人!”
“我会在意他的喜怒,担心他的身体,为了他我甚至可以低声下气,给校董会写信说我儿子真是太棒了你们为什么不给他升职加薪这种事都不算什么。我想法设法地讨好他,就想看他笑一笑。”
“我想无论多么强大的父亲,为了逗儿子开心都能趴在地上给孩子当马骑,一边爬一边嘴里还发出嗒嗒的马蹄声……”
副校长顿了顿,轻声道:“因为他们是我们在这世上唯一能爱着的人啊。”
“恭喜你,老家伙,你又找到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说来这座世界这么大这么孤单,没点理由真让人难以活下去。”
杯壁相碰。
“敬父亲!”
副校长微笑举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