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无声地拂动衣摆,将谢景明身上清新的味道送过来,让顾春和一阵心慌意乱。
她看不到?
他披着璀璨荡漾的霞光,从银盘中拿起她的绢花,轻轻别在玉冠上,笑得肆意又得意,不过一朵不值钱的绢花,他却像得了多么了不起的宝贝。
他拒绝了柴家的联姻,天下无人不知柴家的名头,纵然是不了解朝堂争斗的她也明白,有了柴家的助力,他对太子的胜算会多很多。
忘不了,他跪在自己脚下,几次挣扎都站不起身,近乎虚脱的样子。
当时他抱着自己,仿佛自己就是他的全世界。
他的好,她怎么会看不到?
泪水大颗大颗滚落,顾春和轻轻抽泣着,“我也喜欢你呀。”
谢景明一愣。
这是她第一次清清楚楚地说出“喜欢”二字。
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下,酒醉似的眩晕慢慢升腾上来,身子飘忽忽的像飞在了云端。
谢景明猛地将她揉进怀里,“那你还要离开我?”
顾春和吓了一跳,忙去推他,“放手,院里还有人!”
一窗之隔,春燕手脚并用,八爪鱼般缠住萱草,压低嗓门:“好没眼色,这时候出去做什么?”
萱草扒着窗框,“姑娘有抗拒的意思,我们不应该出去帮她吗?”
“这你就不懂了。”春燕使劲拉她重新蹲到窗户根下头,“我娘经常把我爹骂得狗血淋头,我以前看不透,就帮着我娘说我爹的不是,结果他俩联合起来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萱草果然想不通,“干嘛骂你?你在帮她呀!”
春燕看着她,摇头三叹,“因为我娘和我爹,一个是周瑜,一个是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娘骂我爹也不是真的骂,他俩吵也不是真的吵,总而言之,少掺和别人的感□□!”
萱草透过窗缝看了一眼,仍有些犹豫。
春燕暗笑:“不管为奴为婢,还是当官做宰,有真才实学固然重要,最最紧要的就是有眼色,眼色!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萱草还待张口,却被春燕拉了一把,“嘘,他们两个平静下来啦,你看,我就说没事。”
月光更加明亮,层层叠叠的花木,院门前的照壁,还有院子中间的两个人,都涂上了一层浅蓝的颜色,在月色下愈发显得动人了。
“这句话我盼了好久好久,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谢景明垂眸看她,眼中流出困惑,“不喜欢我倒也罢了,明明动了心,为什么你还要走?”
顾春和没有再回避他的目光,抬起头,眼神和月光一样澄澈,“以后你说的话,我会不由自主在心里嘀咕,你说的是真是假,有没有瞒着我干别的,我会忍不住多想。或许些微小事,你无意中的举动,在我眼里都会放大无数倍。”
“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她嘴角在笑,下一刻,眼中却噙着泪花,“可我害怕自己变成疑神疑鬼的怨妇,害怕这份喜欢,变质成无休无止的猜忌和争吵。”
谢景明已明白了她的意思,方才的喜悦随风散了个干净,浓重的苦涩搅得心口一阵阵抽疼。
因为她喜欢他,才不能容忍他的欺骗,在她看来,这应算另一种的“戏弄”。
“我以后不会了,”谢景明咽下满口的酸涩,轻轻说,“相信我,我再也不会瞒你骗你。”
顾春和吸吸鼻子,偷偷拭去眼角的泪,“爹爹一直没有下落,我心里没着没落,脑子乱得很,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我们的关系。王爷,夜深了,明日还要上朝,早些回去歇息吧。”
她挣开他的手,微垂着脖颈,消失在房门内。
门关上了,顾春和仿佛被抽去所有气力,身子顺着门板无力滑下,将头深深埋在膝盖里,发出压抑的,低低的啜泣声。
门外,谢景明孤独地站在庭院中。
他不想她从身边逃掉,便用一个又一个谎言把她圈住,等她终于喜欢上自己了,这些谎言反倒成了攻向自己的利剑。
该继续强迫她留下吗?
他不敢了,再逼她,这姑娘可能会彻底崩溃,一剑抹了脖子也说不定。
若是顾庭云死了,他二人之间就彻底打了死结,再无可能在一起,如果顾庭云活着……
谢景明疲惫地揉揉眉心,她肯定会跟着她父亲走,到时候一样留不住她的人。
到底怎么办才好?
他望着那轮明月长长叹息一声,踽踽独行而去。
檐铃在夜风中荡悠悠的,发出一两声清脆的丁当声,月亮高高缀在云端,带着悲悯看向世间的痴男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