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血,顺着汉白玉石狮子蜿蜒流下,愈发显得石狮子狰狞可怖,张开大口,就要将人吞噬掉。
谢景明急忙命人找郎中来,可杜倩奴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眼见不行了。
顾春和抱着杜倩奴,泣不成声,“不值当,不值当啊,你这是何苦啊!”
一连串的泪珠,混着杜倩奴脸上的血水淌下,无力地坠落在雪地里,如开在冰雪世界的一朵朵红梅。
值吗?
把一切美好的希翼都放在这个男人身上,用一辈子赌一次海誓山盟。
杜倩奴遥遥望着宋孝纯的方向,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好多人护着,离她好远好远。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起来,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别学我……”她把最后一个字拉得很长,眼睛慢慢失去光彩,“女人的痴情……是男人永远……无法理解的。”
她的话音越来越低,逐渐的,没有声音的,细长的脖颈也软软垂下去,伴着一声解脱般的喟叹,闭上了眼睛。
“倩奴——”
宋孝纯哭喊一声,只觉心如绞痛,嗓子眼一阵腥甜,待要上前,下一刻就被奴仆们死死拦住,生拉硬拽扯了回去。
“晦气!”宋伋说的是杜倩奴,眼睛却瞧着谢景明,“以为这样就能抹黑宋家,不自量力。”
谢景明的目光比冰雪更冷,“相国,春闱马上就到了。”
什么意思?宋伋怔了下。
谢景明却没有过多解释,命人抬起杜倩奴的尸首,带着顾春和离开了这里。
相府的下人们七手八脚清扫门前的血迹,一阵忙碌过后,石狮子被擦拭得一尘不染,雪地上的血迹也看不见了。
阴沉沉的天空飘起雪来,风刮得很紧,雪花像扯碎了的棉花絮一样漫天飞舞,相府门前重新被厚厚的雪覆盖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顾春和一直缓不过劲来,一闭眼,就是大片大片的血,铺天盖地袭过来,几乎令她喘不过气。
有时梦中惊醒,一时竟有些分辨不出躺在血泊中的,是杜倩奴,还是母亲,亦或是她自己。
不想叫人替她担心,白天她极力装没事人似的,可她自己都没发觉,她很少笑了,时常盯着一处发呆。
春燕劝她,“姑娘对杜娘子已是仁至义尽,她自己想不开,谁也没办法。最可气的是姓宋的,听说宋家都开始张罗着给他娶妻了,要不怎么说,好人不长命,祸害万年长呢!”
顾春和半晌才闷闷地说:“如果杜姨是官宦女子,哪怕是小官之女,宋家也不会不认她的吧?”
“那肯定的。”春燕随口说,“她出身太低了,比我还不如呢。但凡是个良家子,都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至少也是位贵妾。姓宋的又舍不得泼天富贵,如果和顾老爷一样……”
她突然住了口,姑娘的娘亲也是那地方出来的,她还是不要再往下说了好。
顾春和心里郁郁的,只觉堵得难受,“一个人过又有什么不好?学个傍身的手艺,总能过得下去。”
春燕说:“谈何容易?她们那些人,从小到大学的都是取悦男人的把戏,别的活计,既学不会,也不想学,早和咱们不一样了。她又没有识人的眼力,说白了,自打她把全部指望放在宋孝纯身上,她就没指望了。”
顾春和诧异地看她一眼,“这可不像你说的话。”
“呀,被姑娘看出来了。”春燕吐吐舌头,赧然道,“郎主担心你,又怕你见他窝火,就让我多和你说说话。”
“我见他窝什么火?”顾春和更是诧异,忽而心头一软,他背着自己查宋家,大概是怕自己迁怒他吧。
真是的!顾春和扶额叹息一声,决定安安他的心,“王爷回来了吗?”
春燕点头,“回了,应该在书房和韩大人商量事情。”
已过酉时了,看看窗外的天,风紧雪大,估摸着一时半会停不了,韩大人可能要在王府留宿。
顾春和下厨,做了道红白鸭子杂烩火锅,命丫鬟给前院送过去,又炖了道补品,用食盒小心装了,一路来到兰妈妈的院子。
兰妈妈的咳疾越发厉害,消渴症也不太见好,如今只是虚胖,精神头比先前差了好多。
“雪梨银耳汤,我最喜欢喝这个。”兰妈妈笑眯眯地说,“正想着这口呢,难为姑娘就送来了。”
顾春和看着屋子当中摆着几口箱子,里面装着泥人、风车、鲁班锁之类的小玩具,好奇地翻了翻,“看着不是新的,这是谁的东西?”
兰妈妈答道:“收拾院子捣腾出来的,都是郎主小时候的玩意儿,先太妃舍不得扔,一样一样都收好了,说要留给孙子接着玩。”
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她倒是节俭,也不想想,到时肯定有新的好玩意,谁还看得上这些几十年的旧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