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春和拿起一个胖乎乎的泥人,穿着红衣,梳着小辫,是个女娃娃。再看另一个,绿衣裳,桃子头,是个男娃娃。
原来是一对!
泥人上面的颜料都有点褪色,有几处明显发白,显见被人常常摩挲把玩。
一想到谢景明小小的个子,梳着小揪揪,趴在炕上玩泥人的场景,她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呢?”身后突然响起谢景明的声音,吓得顾春和手一颤,男娃娃的泥人应声而落,咚地砸在箱子角,骨碌碌地在地衣上滚出去老远。
“哎呀!”顾春和急急忙忙捡起来,男娃娃胖胖的身子已是破了个大豁口。
她心疼得了不得,“这可怎么办?都怪我没拿稳。”
谢景明漫不经心接过来一看,“碎了就碎了,又不是打紧的东西。是我突然吓你,要怪也是怪我,你用不着内疚。”
“可这些都是你母妃心爱之物,却在我手里弄坏了,叫我怎么过意得去。”
谢景明一怔,“是吗?”
兰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屋里只有他们两个。
谢景明左看看右看看,记得是小时候的玩具,因笑道:“从宫里到边关,又从边关道京城,这些年来来回回搬了几次家,好些东西都丢了,也不差这一件——反正我早就不玩了,放着也是占地方。”
他越是这么说,顾春和越不好意思,忽一拍巴掌,“对了,我爹走前落下一瓶黏胶,粘东西特别好用,我把男娃娃修补好!”
说着,就弯腰在地上找泥人碎片。
看她趴在地上四处寻找的样子,谢景明又是好笑,又是暖心,这等小事随便吩咐下人干便好,何须她自己动手?
“找到了!”顾春和兴奋站起身,手里捧着几片碎片,在男娃娃身上比了比,一脸的庆幸,“还好没少。春燕,春燕,打发人回院子拿黏胶,就是红木匣子里装着的那个小瓷盒。”
不多时,黏胶就拿过来了。
顾春和打开盖子,里面的胶液已经干燥成冻状,她倒了一碗热水,把瓷盒放进热水里,慢慢的,里面的胶开始融化了。
她用一截藤尖,刚要蘸取胶液,谢景明一伸手,先把瓷盒拿在手里。
“小心,粘到手上特别不好洗。”顾春和提醒他。
谢景明的眼神有点奇怪,翻来覆去看着这盒胶,“顾先生从哪儿得来的?”
“救了他和曹将军的那个小村子,爹爹说那里的村民都会熬胶,这是他们给的。”顾春和察觉出异常,“这胶不对劲?”
“这是鱼胶鳔。”谢景明轻轻咬了咬牙,“制造□□用的,属于朝廷禁榷品,不允许私人制作。”
顾春和倒吸口气,“那里每隔一段时日,就有人去村子里收胶,难道有人私制□□?”
“这事不要外传,和谁也不能说。”来不及多说,谢景明嘱咐几句,拿着小瓷盒匆匆走了。
快出正月了,京城读书人的身影越来越多,都是为二月的春闱而来的。
往年都是礼部主持考试,主考官多为大学士或宰相担任,题目也是主考官根据经史子集出题。
宋伋是相国,几位大学士都是他的人,因古董铺的案子还未审理清楚,他想着这回不会任用他当主考官,大概从大学士或侍郎中选三人出来。
然而东宫悄悄给他递了消息,“官家会亲自主持考试录取,题目也是官家出,不知道会出什么。”
乍然得知,如一闷棍砸下来,宋伋脑子嗡嗡作响,脸涨得通红,转瞬又变得雪白。
这次登科之人,就是真正的天子门生。
科考中心照不宣的规矩,生员一旦取中,无论来自何处,出身高低,都会奉主考官为座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一来读书人非常注重师恩,二来么,有座师提拔照看,仕途总要比没靠山的人顺畅点。
而这些同榜者又称同年,互相称兄道弟,关系十分深厚。
这些人自然而然抱成了团,官场上同进同退,俨然成了一个紧密的小团体。如此一来,朝堂上便有了“朋党”。
他宋伋势力之大,也与此脱不开干系。
如今官家亲手提拔栽培年轻官吏,为的是破坏朝中的“朋党”,哪怕官位出缺过多,官家手里也有人填补上。
此时宋伋方明白谢景明为何突然提起春闱。
官家,是真的要来个大动作了。
然而还未等他琢磨出应对之法,谢景明连同李勇,已带禁卫军团团围住了相府。